耳旁陡然增大的音量，嚇得肖易明倒抽一口涼氣，一屁股跌坐在地。慌慌張張地擡頭一看，正見堂妹指着他哈哈大笑。
“你都幾歲了，還蹲在花圃裏挖蟲子”笑完了，伸手拉了他一把。
“我是挖蟲子嗎”肖易明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故作正經，“我那是給花花草草鬆鬆土。”
“哼”堂妹立刻用眼白斜了他一眼。她今天沒穿洋裝，編了兩條長辮子，上身穿了一件鵝黃小褂，下身是一條蔥綠裙子，從頭到腳就是一個俏麗活潑的少女。
這一大家子裏，肖易明和這個堂妹最親切。王少軒是比她年長了好幾歲，但他肖易明就不比她大多少了。而且，這一家子都是上世紀的古董腦袋，也就她還有點人氣。堂妹和王少軒的感情本來也挺好的，她對着他不像對着別人，總還會顧着點小姐樣子。
“你還有心思在這裏管花花草草”她道，“也不趕緊想想辦法，怎麼去哄徐小姐。”
徐婧雅哎，真是想想也頭疼。
肖易明唉聲嘆氣：“她也不一定要我哄吧”
堂妹瞪大了眼睛，大得有點誇張：“不是吧二哥，你不過吃了幾口河水，不會連腦子也進了水吧你原來多寶貝徐小姐啊一大家子都不同意你和她在一起，爺爺奶奶被你氣得死去活來多少回啊最後還是一個一個地被你硬拗過來了。你就見不得她受半點委屈。”嘲笑地揚了揚嘴角，“早幾天沒事還獻殷勤呢，怎麼現在說丟開就丟開了”
肖易明挑了挑眉毛：“是嗎”
堂妹毫不猶豫：“當然”
這麼說，這個王少軒對徐婧雅還真是死心踏地啊。想起那天她憤然離去前，也曾說過，不是她非要嫁她，是他非要娶她，才爭取到他爺爺的讓步這麼大的阻力，會不會跟他們最後都死得不明不白有關呢反正也得過完這一個月，閒着也是閒着，就當玩偵探遊戲好了。
“那你倒是給我說說，”打定主意，他就拉着堂妹去花圃旁的小亭子裏坐了，“既然我這麼喜歡她，她條件也挺不錯的，幹什麼一大家子都不同意我和她在一起呢你也不同意了”
“哎”堂妹連連擺手，“這裏面可沒我什麼事你愛娶不娶，都是你找老婆，關我什麼事他們不同意是因爲”停了一停，又有點奇怪地望着他，“你幹嘛問我你自己都不記得了嗎”
“呃”
肖易明語塞了一下。其實他也知道一些片斷，大概是馮孝誠靈魂裏保留的一些記憶，但是少了王少軒的那一大塊，便拼不到一起了。
堂妹大驚，捂着嘴什麼也沒說，但那意思已經呼之欲出。
肖易明只好硬着頭皮承認：“對，我是腦子進水了，很多事情想不起來了。你非要傷完我的自尊才肯告訴我嗎“
他那一臉的受傷好像裝得不錯，堂妹十分買賬，連連點頭：“好好好，我從頭說就是了。”
兩個月以前，堂妹剛從學堂畢業回家。不消多說家裏人都非常高興，她還給每個人都買了禮物。一一送到最後，唯獨不見王少軒。她正要問他在哪裏，卻巧王少軒便和一個陌生的年輕女人一起走了進來。
堂妹跑上前去，叫了一聲：“二哥”笑眯眯地把禮物往他面前一送。
王少軒便也很高興地朝她笑了笑，柔聲道：“回來了。”
她轉頭看看了女人，好奇地問：“這位是”
王少軒介紹道：“哦，徐婧雅徐小姐，我的一位朋友。”
徐婧雅有點拘束地微微一笑：“你好。”
堂妹看了看她，雖然不是很漂亮，但氣質頗佳。因問：“我聽你的口音，不像是我們這裏的人。”
徐婧雅：“嗯，我是外地來教書的，就在縣小學裏。”
堂妹：“原來是位老師啊，怪不得斯斯斯文文的。”咦了一聲，又笑問王少軒，“你怎麼會認識她的難不成，你也做了小學生了”她還自以爲說了一句俏皮話，誰料一屋子的人竟沒幾個笑的。連王少軒也只是勉強地彎了彎嘴角。
堂妹疑惑地看了看大家。爺爺直接露出了一絲怒容，一把放下了之前還愛不釋手的禮物。
“等一等。”肖易明出聲打斷，“照你說的這個情形，你回來的時候，王呃，我，我已經爲了徐婧雅和家裏鬧翻了”
“對啊。”
“那這怎麼算是從頭說起呢你根本也不知道開頭嘛”
“好好好，你說。”有得聽總比沒得聽強。
“真是的，急什麼急，沒聽說過心急喫不着熱豆腐”
那時，王少軒上前一步，像是要和爺爺說什麼，被徐婧雅一把拉住。他回頭，看見徐婧雅默默地搖了搖頭，又朝堂妹望了一眼，方對他柔聲道：“你妹妹今天才剛回來，你們一家人好好喫頓飯。我學校裏還有事，先走了。”說完，朝爺爺奶奶很禮貌地告了辭。
奶奶沒出聲，爺爺乾脆重重地哼了一聲。
徐婧雅看來也習慣了他們的這種態度，並沒有很尷尬，只是不卑不亢地微微欠了欠身就走了。
王少軒憤怒地看了爺爺奶奶一眼，轉身又追了出去，和徐婧雅一起停在大廳前的走廊：“我送你。”
堂妹也不是笨蛋，眼看着爺爺一張老臉上冷得快結出霜花來，連忙也上前一步：“二哥，你還沒看我送你的禮物呢我來送徐小姐吧。”
王少軒靜了一靜，總算勉強地點了點頭。
堂妹連忙送了徐婧雅出去。一路上只有她們兩個人，偶爾碰到一兩個下人，也只是對她行個禮，並沒有人把徐婧雅放在眼裏。堂妹不覺心道：這一定是爺爺和全家表了態，不然沒人敢這麼對待客人。
“徐小姐，”快要送出門的時候，她終於忍不住了，“你跟我二哥到底是怎麼回事”
徐婧雅淡淡一笑：“你還是去問你二哥吧。”說完，她便轉了頭，慢慢走遠了。
堂妹便也沒追她，按原路返回大廳。還沒到門前，遠遠地就聽見亂成了一團，爺爺的聲音，王少軒的聲音，一大家子你一言我一語。
爺爺：“你這個不肖子孫，那麼多大家閨秀你挑三揀四，最後就挑了這麼一個來歷不明的女人我王家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王少軒：“婧雅怎麼是來歷不明的女人人家是正正經經的大學生，現在又是縣小學的老師，哪一點配不上我們家”
爺爺：“那你知道她家在哪兒她父母都是幹什麼的無根無底”
王少軒：“我要知道那些幹什麼我要娶的是她，又不是她父母”
王父：“小孩子家知道什麼她要是正經人家，爲什麼不大大方方地說出來你現在不問清楚，將來後悔都來不及。”
奶奶：“少軒，是你救了她，又不是她救了你，你幹什麼非要娶她呢”
一時間，衆人都七嘴八舌地插起話來，王少軒別說一一反駁了，根本聽都聽不過來。最後他怒吼一聲：“不管你們怎麼說，總之我娶定她了”
堂妹慌忙擡頭，正見王少軒臉色鐵青地走出了大廳，一陣風似地朝她走來。她叫了他一聲，他也不理，只顧兩眼朝前飛快地從她面前走過。大廳那邊已經是一片安靜了，估計也都被他氣得不輕。堂妹看看大廳，又看看王少軒急匆匆的背影，一跺腳，還是去追王少軒了。
“你看，”堂妹瞄着肖易明，“我爺爺奶奶、爸爸媽媽一大家子都不管了，就去追你一個，夠意思吧”
“夠夠夠，快接着往下講。”
“什麼啊”堂妹不滿地瞪他，“這麼敷衍”
肖易明深吸一口氣，只好說點好聽的哄她：“好妹妹，這一大家子，我也最愛你。夠意思吧”
堂妹兩隻銅鈴眼頓時眯成了一條縫：“這還差不多。”
堂妹一路追着王少軒出了王家。王少軒不讓她跟着，她非要跟着。被跟了大半條街，王少軒也沒輒了，只得停下腳步。
“你跟着我幹什麼”他問，“爺爺奶奶都不認我這個孫子了。”
堂妹笑道：“就算他們不認你這個孫子，可我認你這個二哥啊”
王少軒也笑了。
堂妹見機行勸：“再說，爺爺奶奶哪能真不認你，不過就是氣話罷了。”
王少軒便又皺了眉頭，嘆了口氣：“他們要是不接受婧雅，我也不要他們認我了。”
“哎喲”堂妹臭他，“你可真是情聖大情聖，能不能先告訴我你和那位徐小姐到底怎麼回事啊”見王少軒猶豫不決地看了她一眼，回道，“你要找個人來支持你，至少也得讓她知道爲什麼支持你、怎麼支持你吧”
“他說了”肖易明心急地問。
堂妹又瞪圓了眼睛：“別打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