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恨來到這個結界裏,他恢復了語言的能力卻又失去了特殊的聽力。也許是因爲這不是他真正的身體吧沒有了那雙特別的耳朵,就像電視機沒有了信號接受器,再努力地調換頻道也收不到一個臺。不然,他只要聽一聽每個人心裏在想什麼,找個兇手又有什麼難的

    天一擦黑,王家就準時地開了飯。前幾日,肖易明身體沒好,因此可以一個人在房裏自在用過。可是今天他能下牀了,就沒那麼舒服了。明明普通的一頓晚餐,王家這樣的舊式大家族也要講很多規矩。十來個人坐了一桌子,誰也不說話,連一向活潑的堂妹也在這一板一眼的氣氛下閉上了嘴巴,一心一意地乖乖喫飯。肖易明從來也沒這麼規矩過,看見想喫的菜,因爲離得太遠也不敢伸長胳膊去夾,眼前的菜到了嘴裏又沒了味道。隨隨便便地才吃了幾口飯,肚子便莫名其妙地飽漲了,好像消化不良的感覺。

    唉枉費一家人坐在一起,卻沒一點人氣似的,消化有良纔怪

    好不容易挨完這頓飯,肖易明差一點胃痛。幸而老爺子擦了擦嘴,什麼也沒說,晚飯順利散場。

    得救了

    循規蹈矩地等長輩們起身,假裝不緊不慢地出了客廳,其實心裏急得恨不能長出一對翅膀來,直接飛回自己不是,是王少軒房裏。肖易明又想哀嘆:恐怕待不到一個月,他就真要把自己當成王少軒了。

    走過長廊,長輩們也都散了,只剩下堂妹和他同路。叫了她幾聲,堂妹還記着白天的仇,揚着個腦袋只當他是空氣。肖易明使盡渾身解數,也沒哄回頭。他在肖家也是小祖宗一個,從來都是別人哄他,哪有他去哄別人的碰了一鼻子的灰,也有點不高興了。

    就要走到分道揚鑣的地方,前面角門裏卻匆匆走出一個老媽子,手上端了簡簡單單的一份晚飯:兩樣小菜,一碗細粥。她沒看見他們,只顧低頭向另一個方向走去。

    “等一下。”肖易明連忙叫住她,“你這是給誰送飯呢”

    老媽子微微訝異地看了他一眼,沒回答,轉而有點爲難地看了堂妹一眼。

    堂妹對老媽子一揚下巴:“你去吧”

    這回老媽子倒答得飛快:“是。”也不管肖易明還沒同意,便急急忙忙地走了。

    “喂,”肖易明有點生氣了,“你沒看見我在問她話嗎”

    堂妹涼嗖嗖地瞥了她一眼:“她給我哥送飯。”

    “你哥”剛想說你哥不就是我嗎忽然又想起,她應該是指她那個身體不好的親哥哥,也就是他至今還不曾謀面的堂弟。

    “送了十年了。”堂妹帶着一股不耐煩的神氣譏諷道,“你腦子進了水,人家又沒有,犯得着跟你浪費口舌”說完,白了他一眼,趾高氣揚地走了。

    氣得肖易明半死。

    不就是白天光顧着想事情,沒理她嗎值得氣到現在女人就是小心眼。那個老媽子也是,什麼了不得的事,他問她,她只管直接回答就是了。非得神神祕祕地說不出口。

    除非確實有點神祕是說不出口的。

    想到這裏,肖易明忙回頭一看,老媽子的身影越走越遠了。馬上當機立斷:暫且不跟堂妹計較,先去看看神祕堂弟要緊。

    一路跟着老媽子七拐八拐,最後來到了一個很偏僻的小院子。以王家這樣的大戶人家,格局裝潢未免寒酸。院牆上的瓦片七零八落,還有幾株野草很生機旺盛地長了出來,也不知道多少年沒人打理了。肖易明看着老媽子閃進了小院子,關上了門,連忙也跟了過去,輕輕推了推門,已經從裏面鎖上了。只好延着院牆轉了一圈,從雕花透壁上先往裏看去。院子裏面花是花,樹是樹,卻比從外面看着像樣得多。正對着院門一進三間的房子,東廂房點着一盞燈,門窗上淺淺的,有老媽子的身影在來回晃動。

    肖易明先把院子邊邊角角打探清楚,確定再沒有其他人,便從院牆爬了過去。然後貓着腰來到東廂房的窗下,用指尖沾了點唾沫,輕輕點破了窗紙。這感覺,有點像古典傳奇小說裏某某神偷準備劫富濟貧的感覺。比如一枝梅,我來也,鼓上蚤什麼的。

    切,馬曉南那個老女人,老是嘲諷他沒文化,其實他水準也不低啊,只不過不像她那麼愛現罷了。

    閒話休提,繼續偵查。

    電視裏總是能從一個小窟窿裏拍出很多景物來,現在看來實在太過意淫。蠶豆大的一個窟窿,能看到的東西非常有限,肖易明瞪大了眼睛左轉右轉,也只勉強看到正前方的老媽子。她正坐在牀沿,好像在喂那個堂弟喫東西。堂弟也斜倚在牀頭,身下墊着幾隻厚厚的枕頭墊子,除了偶爾能看到他放在被面上的手動一動,廬山真面目一點也看不着。

    肖易明想了想,窟窿不能動,人可以動嘛。便往堂弟的方向挪動了幾分,重施故技,又點了一個窟窿。心道,這次一定能看清楚了。

    一眼從窟窿望去,卻不由得吃了一驚。

    堂弟還沒看到,卻先看到了另一個人。原來屋子裏,除了堂弟和老媽子,還有第三個人。一個女人,一個不應該在這裏的女人。她在牀頭緊挨着堂弟坐了,堂弟幾乎就靠在她的肩頭。她滿目關懷地看着他,還不時替他擦一擦弄髒的嘴角。肖易明忽然覺得不怪馬曉南,自己水平是有點低。那種神情,他搜索枯腸,除了柔情似水再也找不出第二個詞來形容。彷彿要讓他看得更明白似的,老媽子喂完了晚飯便端了碗碟退了出來。肖易明躲在樹叢後,她一點也沒發覺。當他再回到窗下時,便看見女人抱着堂弟,慢慢地,慢慢地低下了頭。然後堂弟也擡起了一隻蒼白細瘦的手,輕輕地撫上了她的頭髮,很溫柔地捧着她的腦後。

    雖然並沒有看到實質性的畫面,但是傻子也知道他們在幹什麼。

    可是她和他,不應該這樣

    肖易明呆住了。因爲太過震驚,忘了要看堂弟的臉,只是盯着那個女人的背影不放。心頭咚地一下就跳出了一個很可怕、很畸形的結論。

    如果她和他真的有什麼那應該算吧

    胃裏頓時涌起一陣強烈的噁心。肖易明忍不住張了張嘴。雖然並沒有真地吐出來,但還是有一種如梗在喉的感覺。

    屋裏響起那個女人的聲音:“誰”

    肖易明慌忙起身,用最快的速度衝到牆邊,翻出院外。從雕花透壁裏,他看見女人推開了窗戶,朝院子裏看了很久才半信半疑地重新關上窗戶。

    他靠着牆壁長舒一口氣:今晚看來,只能到這裏了。

    發現了這麼驚人的祕密,肖易明一整夜都沒有睡好。

    對人類來說,不是新鮮東西。古今中外,有情節的文學作品比比皆是。傳說中,伏羲和女媧就是兄妹結爲夫婦。而古希臘神話則充斥了情節。宙斯和衆多女神生下了數不清的兒女,這些女神當中就包括他的姐妹和女兒。也許人類一開始就不排斥這樣的行爲,而只是隨着一點一點地發展,到文明誕生,纔將這種行爲列入可怕和低劣的範圍。

    不管怎麼樣,現在既不是不知文明爲何物的原始社會,更不是想像力天馬行空的神話傳說。

    任何一個有道德有廉恥的人都應該知道,是一種極其骯髒醜陋的行爲。

    肖易明的頭腦裏不時地浮現出女人的臉,還有她望着堂弟時溫柔似水的神情。不禁用力地抓住自己的頭髮。

    我的媽呀

    王少軒啊徐婧雅,你們到底知不知道這都是什麼呀

    第二天起牀,肖易明就頂了兩隻又圓又黑的眼圈。對着鏡子照的時候,雖然是王少軒的臉,也不由得一聲悲涼嘆息:好像兩隻巧克力甜甜圈

    沒精打彩地洗着臉,卻有下人好心催他:“二少爺,你快着點吧大家都要到飯廳一起用早飯,老太爺恐怕已經到了。”

    唉連早飯都要在一起喫。經過昨晚,消化不良已經是其次,這麼快又看到那個女人,只怕直接要食不下咽了吧。

    肖易明實在不想去,可又經不起下人一再催促,只好慢吞吞地走去飯廳。人都到齊了,滿桌子的早點小菜也擺得整整齊齊,只差他一個。老爺子一本正經地坐在上座,看那架勢,等他等了有一會兒了。肖易明叫了人,遲遲不想落座,誰叫他的位子就在女人的旁邊。

    女人卻先友好地向他笑了笑,還以爲他是因爲忌憚老爺子:“快來坐吧,爺爺說你不來就不準開飯呢”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臉人。肖易明只好忍着渾身的不舒服,也勉強地笑了笑:“三姐。”小心翼翼地坐了半個屁股在圓凳上。拿起筷子,端起碗,只想速戰速決。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