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迴應她的疑惑，耳邊忽然響起一聲輕笑。
一個很好聽、好像還有幾分熟悉的女人聲音說：“我本來就是要讓你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馬曉南連忙擡起頭，發現眼前的景物也發生了變化。房間和客廳的桌椅就像幻影一樣，一陣輕微的盪漾後，變成了一片荒涼中的斷壁殘垣。明亮的午後，也成了寂靜的黑夜。天空裏掛着一輪冰涼雪白的月亮，一陣一陣的冷風不停地拂起砂石。
那些斷壁殘垣只要看上一眼就能知道，決不是普通建築的遺址，而是很巨大的宮殿。
等等，這個地方，她好像以前來過
腦中白光一閃，想起來的時候，一個女人的身影也在黑暗裏緩緩顯現。她的臉在銀白的月光下泛出隱隱約約的冷光，黯淡的夜色又使得這冷光裏染上一絲極淺的青色。像極了古典小說裏經常說到的一種顏色：月白色。
她裸露在外的皮膚就像瓷器一樣，或者是像玉一樣，才更爲貼切。
“”馬曉南乾澀地動了動嘴脣，“嫦娥。”
嫦娥朝她微微一笑。
雖然此刻，她的臉是那麼的美麗，但馬曉南還是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因爲她無法控制地回想起一年前，她在夢裏見過的，嫦娥的另一副面孔。她告訴她，嫦娥可不是傳說中美麗的神仙，而是一個可怕的怨鬼。她臉上的皮膚在她的眼前，像瓷器不，是像玉一樣碎裂，一塊一塊地滑落，流下紅得發黑的血。
她早就該想到的。在聽說了莊懷秋的死狀時，就應該想到了。
馬曉南深吸了一口氣：“原來，第一個中了這種詛咒而死的人，是你。”
嫦娥笑着。她的的確確是個美人，一笑起來，無可挑剔的五官變得更具吸引力。明眸善睞，巧笑倩兮，說的就是她這樣的美人吧。
“猜得不錯，”她的聲音也很美，像極了夜鶯在歌唱，“不如，你再猜猜，是誰對我下的這詛咒”
馬曉南不假思索：“后羿嗎”
“你可真敢猜。不過，”嫦娥笑着搖了搖頭，“不是他。你忘了，他是要做千秋明君的人，就算要殺我，也只會找個好藉口正大光明地殺我。怎麼會用這麼陰毒、邪惡的詛咒”
馬曉南想了好一會兒也沒想出來。
嫦娥也不想再爲難她，慢悠悠地道出了答案：“是我自己。”
馬曉南：“”她驚訝地張着嘴，一時連呼吸都忘了。
嫦娥：“我本來是下一任巫女。但是因爲他，我被除名了。”
馬曉南對巫女還是有概念的。先秦時代巫覡盛行，並且在統治集團裏具有相當高的地位。女爲巫，男爲覡。
嫦娥：“巫女是不能跟男人結合的。如果因爲動情而被除名，就要接受玉碎的詛咒。”
馬曉南：“玉碎”原來這種詛咒就叫玉碎。
嫦娥：“對。”她朝她輕輕地伸出手，掌上躺着那枚雕着一對鳳凰的玉佩，“左鳳右凰，本是男女相聘的禮器。在我被除名的那一天，我的親人將這塊玉佩送給我們，並要求我當着所有人的面他，以及我所有的親人對自己和他下了玉碎的詛咒。”
馬曉南忽然想起來，莊懷秋和田園園拿到這塊玉佩時，田園園就曾夢到將莊懷秋和她的名字寫在玉佩的背面。而在她寫上他們的名字之前，玉佩上本來就有另外的字。左一，右二，正好是：羿，嫦娥。
不覺脫口道：“這塊玉佩上，本來寫的是你們的名字”
嫦娥點點頭：“啓動這個咒語有一句暗語。在下詛咒的時候，我就在心裏默默說定，而他是不知道的。”
“如果有一天，他對我說出了那句話”嫦娥略略停了一下，再開口，聲音便沉了下去，“詛咒就會啓動。對他，對我，都一樣。”
馬曉南驚訝得不知道還能說什麼。原來，嫦娥和后羿是這樣死的。
她想起塗家強死之前，那麼恐懼地想要阻止田園園說話。他對她說，千萬不要再說下去，千萬不要說那句話
她覺得她已經知道啓動詛咒的暗語是什麼了：“那句話是，我不相信你。”
嫦娥眼中的光亮微微一動，淺笑道：“嗯，你真是很聰明。”
“不過，塗家強和莊懷秋、田園園不一樣，”她又說，“他並沒有直接接受玉碎的詛咒。”
嫦娥：“他只是想讓死去的田園園復活。”
“看他那麼癡情，於是我就出現在了他的面前。”說起塗家強，她似乎有點兒遺憾，“我告訴他，我就是最初下詛咒的人，我還有辦法讓田園園死而復活。”
“但是死而復活是容易的，不容易的是，即使田園園復活了，詛咒也會跟着一起復活，她還是會死，還要再嘗一遍玉碎的可怕。”
“他求我解開詛咒。”
“可惜的是，我也沒有辦法解開詛咒，要不然，我自己也不會玉碎而死。”
“但是，我有辦法可以轉移詛咒。”
“他一下子就好像活過來了一樣，拼命地求我告訴他。”
“我告訴他一定要想清楚了，因爲這種辦法會帶來更多的死亡，更大的風險。會害死許多無辜的人，連你自己的性命都會受到威脅。”
結果根本不需要再去想。塗家強當然答應了。不然，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而那個所謂轉移詛咒的辦法，馬曉南也可以猜個大概：“玉佩上寫的是田園園的名字，你讓他去找同名同姓的人，讓她們代替真正的田園園承受詛咒”
嫦娥：“對。他轉移的人越多，田園園就可以活得越久。”
馬曉南頭口一緊：“田園園已經死而復生一年了，塗家強究竟轉移了多少人呢”
嫦娥：“我不知道。”
“這個詛咒的暗語對他也是效的。一旦有一天，田園園對他說出了這句話，轉移就失敗了，還會反彈到他的身上。田園園自己也會再度消失。”
“”聽到現在，馬曉南心裏已完全不是滋味了。
心裏頭好像有好幾股激流在相互衝擊，害得她好半天都出不了聲。不知過了多久，纔有點兒憤怒地咬了咬牙。
“你就不該告訴他這個辦法從一開始，你就不該在夢裏引誘田園園在玉佩上寫上他們的名字。”馬曉南看着嫦娥，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不滿，“你知道害死了多少人嗎莊懷秋、田園園、死在我朋友公寓的那個田園園，還有其他被用來轉移詛咒的人也包括塗家強自己。”
她的聲音微微高起來，也更用力了：“你知道你害死了多少人嗎”
嫦娥的眼睛閃動着幽暗的光，像兩口深深的古井：“我只是告訴塗家強有這麼一個辦法，決定去施行這個辦法的人，是他自己。”
“至於田園園，我也沒有引誘她。在夢裏，我只是如實地告訴她，這個詛咒是一個考驗，如果你們能經受得住這個考驗，就能永遠在一起。”
“所以她自己決定寫上去了。”
馬曉南：“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實情”
嫦娥不屑地一笑：“騙你對我有什麼好處嗎”
馬曉南：“”
嫦娥不客氣地又補一句：“而且，如果我要騙你，憑你，是不可能發覺的。”
馬曉南：“”
她很想再跟她堅持一遍自己的觀點：所以才說，你就不該告訴他們。但是看着她那雙眼睛，好像在冒着冷氣似的，就自動地喉嚨發緊了。
“況且，上回我們見面的時候，我就已經跟你說過了，”嫦娥緩慢而低沉地說，“我不是什麼美麗的仙子，我是一個可怕的怨鬼。”
剎那間，周圍的冷風也跟着一下子增強了。
馬曉南很快就能肯定，這並不是她的心理作用，因爲前一刻還只是輕輕揚起砂石而已，現在卻變得飛砂走石，時不時打在她的臉上。疼得厲害。馬曉南本能想捂住自己的臉，但眼睛被嫦娥深深地盯住，好像有什麼吸引力叫她無法動彈。手指動也動不了，只能乾乾地嚥了一口口水。
她現在所在的地方，是嫦娥的地盤。
這裏的一切都在嫦娥的控制之下。
她覺得現在的明智之舉就是，別再說讓主人不高興的話。
在不安裏，勉強地安靜了一會兒，周圍的冷風終於漸漸地變弱。嫦娥眼中那森冷的光也暗了下去。
“這是他們的命運。”
嫦娥冷冷地說：“當莊懷秋和田園園從古墓裏盜出那塊玉佩，命運就是這樣走下去了。”
“當塗家強不肯接受田園園的死，憑着癡心就要妄想讓她復活，就該想到也有可能會是這樣的結果。”
“事情本來就不可能只往好的方向去發展。”
“這一切都來源於他們自己的所作所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