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龍悅荷香 >第三卷 夕惕若厲 第六十章 龍荷相泣
    他無限悲憂:“可事到如今,我傾盡所能,拼命掌控,卻無能爲力。她根本不費吹灰之力,便讓我的意志土崩瓦解,便讓我的苦心付諸東流,便將我的愛恨隨意左右。”

    一路奔行,懷中的她昏迷不醒,愈來愈冷。

    他痛到極處,忽而心傷腸斷,忽而悔不當初,忽而大徹大悟,忽而大惑不解:“她如此可憐可愛,必是奇山至親至愛。不要說奇山,便是博贏、寒開,也爲她捨死忘生。只是,我無半點醫術,奇山因何將她託付於我”

    陡然想起蜀陵“劍仙”,醍醐灌頂:“奇山要我拜訪其父,除了爲呈上玉劍,定是期望其父“劍仙”出手,爲她療傷。”念及蜀陵山是奔赴神農頂的必經之路,精神大振,飛馬疾行。

    他縱馬疾馳奔了一夜,懷中的青荷愈發冰冷。想到她會死去,他幾欲發狂。眼觀前方,再無危險,尋了一處山谷,抱她下馬,躍入叢林深處。

    他心中暗想:“我以劈風真氣爲她護體,或許能助她再撐兩日。”剛剛解開羅衣,一隻精雕細琢的彈弓,滑將出來。他託在手上,定定凝望,似捧着稀世珍寶。淚水再也熬忍不住,順着臉頰,滑落而下。

    他自嘲地一聲輕笑,斂了心神,忽然一眼看到她頸上的玉笛,陡然想起昔日仇人,不由渾身戰慄,恨意陡生。

    強穩心神,不再理會玉笛,只是查看她後心傷勢。不看則已,一看之下,徹底驚呆在當地。

    冰肌雪膚,印着震撼人心的圖騰:無邊無際的草原,映着一輪圓月,一隻威風凜凜的蒼狼,對月長嚎。一隻和美健壯的白鹿,奮飛揚蹄,馳騁天際。

    蒼狼白鹿絕恨千古淫我華夏,侵我沃土

    他渾渾噩噩跌坐當地,良久一躍而起。不敢深想,不敢相看。只想飛身而去。

    可是,他完全不能自已。他忘不掉那一刻:她飛向他的劍鋒,滿心歡喜,癡癡相望。那樣的眼神,能融化天地,能融合星系,何況他的愛慾早已和她融爲一體。

    他情不自禁,又多看一眼。她依然靜靜地躺着,沒了歡聲,沒了笑語,沒有知覺,甚至沒了溫度。

    只看一眼,他便心如刀絞,不能自拔:那不是她,那不該是她

    雙手根本不受大腦管控,俯下身來,把她抱在懷裏,伸出雙掌,抵住她後心大穴。

    初時,手掌觸她後心,冰寒徹骨。少頃,團團寒霧將二人重重包圍。不敢絲毫怠懈,持續運劈風用神功,緩緩輸通她周身百骸,將堵塞在她體肌的冰寒之氣,徐徐逼出。

    可是,當他的劈風真氣觸及她的五內,只覺寒毒隨生隨長,持續不斷,根本驅之不去。更覺鬱積在她心肺的炎陽熱力,深藏不露,愈熾愈盛,難以掌控。

    他滿心焦慮,悉心救護,將劈風真氣深入到她的五臟六腑,可是無論如何努力,冰與火、寒與熱依然難以相容。

    他傾盡全力,她的危情絲毫不見好轉,依然四體冰冷,五內狂熱,了無生氣。

    他無可奈何,悲上心頭,抱起僵臥於地的她,跌跌撞撞,走向愛馬,飛身而上,疾馳而去。

    疾風烈烈,風行草長,他看不見,他聽不到,他只是一路狂想:“奇山與北韃勢不兩立,卻因何將韃人託付與我原因只有一個,他只當她是故人,卻根本不知她是韃人。既然如此,他之託付,便不作數。”

    心痛如錐,不可遏制:“她即是“盜墓三子”的後人,留她下來,定是南華大患,我若姑息養奸,豈非華夏罪人”

    如此一想,痛心疾首,爲堅持救她,急忙自我否定,苦心孤詣尋找理由:“這不過是我的一時猜測,怎能妄下斷言何況,她與博贏,她與寒開,好似根本素不相識。她行此非常之舉,或許只是形勢所迫,或許純屬巧合,而非假戲真做。”

    如斯一想,不知是喜是憂:“或許,無論奇山,還是博贏,抑或寒開,都與她素昧平生,只是心念昔日之愛,一個臨終託孤,一個割捨不下,一個慾壑難填。”

    痛極念極,疑惑又生:“無論如何,她終是異類,非我同族。奇山臨終提及“盜墓計劃”,或是暗示我時刻警惕她,密切監視她,並順藤摸瓜,找出“盜墓之子”,保我華夏。”

    心下悲涼,情不自禁低頭看她,又生愧疚:“她看我的眼神,滿是深深的信任,濃濃的愛戀,我怎能如此疑她傷她”

    怎奈想起國難當頭,心若油烹:“西蜀內憂外患,我身系萬衆蒼,怎能因小失大”雖滿心自責,無論如何,終是不捨。

    馬不停蹄,奔行兩日兩夜,終於接近蜀吳交界,蜀陵山赫然眼前。

    她卻觸手冰涼,通體冰寒,已經沒了呼吸。

    登時,他再不會呼吸,一顆心刀割一般劇痛,便要發狂:“是我,是我親手殺了她我用愛,我用恨,徹底毀了她那樣的微笑,那樣的愛意,那樣的雙眸這世間再不會有,永遠不會有”

    他不顧一切,躍下馬來,奔入叢林。荊棘劃破雙腿,他卻一無感知,只剩憂急如焚:“寒楓劍氣陰毒,炎陽劍氣狂烈,她遭遇兩大劍氣,性命難保。倘若我將兩大劍氣融爲一體,再替她調理真元,或許還能活轉。”

    穿過荊棘叢,眼前便是一個高山湖泊,湖中靜水幽幽,湖畔蘆葦茫茫,在風中飄飄蕩蕩。他心中暗道:“此地蒹霞蒼蒼,乾淨舒適,如同避風港,想來她也喜歡在此地療傷。”

    他躍入蘆葦從中,輕揮手臂,以葦爲牀,盤膝坐地,將她倚在胸前。風吹來,蘆葦輕歌曼舞,他也隨之一陣戰慄,他顫抖着雙手,再次抵住她後心大穴。

    她的四肢百骸,依然冰寒徹骨。她的五臟六腑,依然如火如荼。他費盡千辛萬苦,無法消融寒氣、熱毒。

    時近黎明,天光漸亮,晨曦微起。他精疲力竭,緊抱着她頹然躺倒在蘆葦之上。他痛到極處,輕輕問詢:“我這樣抱着,你還冷麼”

    等了半晌,並無回聲,只覺萬念俱灰:“我捨死忘生,疲於奔命,究竟爲了什麼我難道不知即便沒有我,卓雲不會死,蜀國不會亡即便卓雲死了,即便蜀國亡了,華夏不會傾覆,更會前行,無可阻擋可是,沒了你的微笑,我再到哪裏去找”

    烏雲密佈,狂風大作,瓢潑大雨,傾盆而至。他痛徹骨髓,緊緊抱着她,任憑雨水澆灌,根本不爲所動。

    那一刻,他眼望着周身雨水,被她的寒氣凍結,幻化成冰河,將兩人團團包裹。他恨不得和她一起死去。是了,如果死了,便能徹底解脫。

    傷痛至極,疲累至極,他抱着她便這般睡了過去。

    睡着睡着,她忽然翻身而起,一張小臉笑嘻嘻,明過晨曦,燦過朝陽。她探出小手,推他胸口:“大哥哥,快起牀回南虞,去衝浪”

    他欣喜若狂,如從地獄升入天堂:“你還活着”

    她明眸一閃:“當然活着,你親口和我說過,我們會相戀百世。我還沒愛夠,怎會甘心舍你而走”

    他滿心歡喜,依然匪夷所思:“相戀百世”

    她的眼睛,比流水還清澈:“你忘了我是你的百世愛人,我會愛你八千年。不,我要愛你到永永遠遠。只是,你和這一世,實在都不夠可愛,我寧願帶你回到現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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