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龍悅荷香 >第五卷 利涉大川 第九十八章 今我來思
    青荷輕舒雙臂,分劈雙腿,游魚一般,飛速前行,轉瞬來到湖尾,飛身上了湖畔。

    她如此倉促,如此捉急,只因寒毒漸侵,實在支撐不住,只盼快快藏入密竹,鳴夏再也找她不到。

    哪料到,她雙腳剛剛落地,就覺勁風撲面,快如迅雷。似是有人當空踢出一腳,不及躲閃,更覺鑽心一痛,前胸便遭猛烈撞擊,再也站立不穩,“噗通”一聲,跌入湖中。

    人在水下,才聽岸上傳來一聲嬌笑:“小荷妖!只遊一遭,如何算夠?我幫你一腳,不如遊個來回?”

    她前心劇痛,渾身冰冷,四體戰慄。落到水中,怒道極致,悲到極點,登時昏迷。

    恍恍惚惚之中,一絲意識尚存,更覺心痛:“怎麼,分明是雪歌!她因何如斯善變?因何如此對我?昨日王府相助?今日助紂爲虐?難道都因聽命“飛龍在天”?”

    忽聞岸上傳來一個男子斥責之聲,雖有怒意,卻又無限溫暖:“阿蜃,你怎蠻不講理?欺人太甚?”

    青荷雖沉入水底,依然聞聲一喜:“怎麼,恩公的聲音!恩公,快來救我!”奈何渾身僵冷,手足無力,不會掙扎,更說不出一句話。

    岸上雪歌一聲嬌笑:“蜃哥,你眼睛已經復明,眼神怎麼還是不濟?依然不能認人識人?還要解釋多少回?我不是你的阿蜃!”

    青荷心神俱散,鴻飛冥冥,沉入夢中,心緒更不受掌控:“冷月清輝,月光如水,一個帥哥,一個美眉,倒是登對。恩公這樣也好,雪歌定會移情,再不會癡迷卓星。”

    “恩公”念着落水之人,顧不上詳細分解,陡然一聲斷喝:“阿蜃!還愣着做什麼?速速下水!快去救人!”

    雪歌大笑:“你不知道?這小荷妖,水性極好!不要說區區五鯉湖,便是萬里長江,也難她不到!”

    “恩公”怒極,不容置疑:“阿蜃!你小小年紀,怎麼心狠至極,視人命如兒戲?”

    雪歌只是嬌笑不已,卻不動身:“蜃哥若是疼她,就去救她,又沒人非攔着你。”

    “恩公”無奈,便欲一躍而下,不料雪歌出爾反爾,飛身而起,一把拽住他的袍袖:“你做人怎能如此輕率,不想別人,只想自己?”

    雪歌看着嬌小,臂力極大,“恩公”一時竟然掙不脫,更是大怒:“何出此言?”

    雪歌自顧嬌笑:“男女授受不親,你若救她,她如何出嫁?日後她夫君找你理論,你又如何推脫?”

    “恩公”怒道:“你推她下水,本應你去救,何必在此廢話?”

    雪歌當即提要求:“這有何難?只要你回答我一個問題,我便聽你號令,下去救人。”

    “恩公”怒色不減:“什麼?”

    雪歌笑道:“你因何總叫我阿蜃?”

    “恩公”心念一動,面上一紅:“咱們在東海同觀海市蜃樓,我雖不曾看清過你的容顏,卻一直將你放在心間。從那時起,我便心裏喚你阿蜃。無論你如何否認,無論走過萬水千山,那珍貴的記憶,再不會抹去。”

    雪歌瞠目結舌,半晌才說:“你是滿口荒唐言,我是一句聽不懂!我當真不識得你!我連東海都不曾去,怎會與你同觀海市,同看蜃樓?”

    “恩公”舉頭望月,低頭自言自語:“我也不識得阿蜃,我也沒見過蜃樓。我不過做了一場夢,迷失了眼睛。我不過吃了你的峨眉紅豆,便又睜開雙目。我不過赴蜀找我師伯,冥冥之中,親人不曾找到,卻又遇見了你。你戴着南玉扳,出現在我面前。我心裏既是不滿,卻又是滿心喜歡。”

    雪歌笑得花枝亂顫:“玉扳當然戴在手上,難道踩在腳下?說句實話,這南玉扳,我當真不稀罕,你若喜歡,不如送給你!”言畢,拔下南玉扳,便拋了過去。

    “恩公”並不接,任憑南玉扳落地,更是面色不悅:“我知你頑皮,卻不能太過任性,你既然不肯救人,也別再纏着我。”言畢,急欲掙脫。

    雪歌緊抓不放,口中嬌笑:“你講不講理?我何時纏過你?這些時日,都是你死皮賴臉,死纏爛打,追在我身邊。”

    “恩公”聞言更是不悅:“我不厭其煩接近你,只爲勸你遠離卓星,都是好話,你又因何不聽!”

    雪歌聞言,笑意收斂:“你是我何人?我因何聽命與你?”

    “恩公”怒意更增:“卓星此人,包藏禍心,生性殘忍,數興大獄,又喜諛佞。尤其對於女子,他素來心術不正,品行不端,你須得敬而遠之。”

    雪歌面上晴間多雲:“你又不是蜀人,不過都是道聽途說,便隨意冤枉我小舅!”

    “恩公”滿面怒色:“良藥苦口,忠言逆耳!不聽良言,有你喫虧的那一天!”

    雪歌更是怒意不止:“我時運不濟,才遇見你。我倒大黴,想要哥時偏失蹤,不想要時硬配送。”

    “恩公”面沉似水:“哪來廢話?速速放手!”

    雪歌更是手上加力:“你真是又呆又傻,我說了半日,你聽不懂?她是小荷妖,水性極好,根本死不了。”

    “恩公”怒極,奮力掙脫,躍身而起。不料雪歌頑皮,亦是拔地而起,故意搶先攔在他頭裏。

    兩人半空如期相遇,便聽“噗通”一聲,雙雙墜入湖中。

    雪歌瞬間沒頂,手足拼命拍打,奮力掙扎,方纔露出頭來,只嚇得面色如紙,大聲疾呼:“蜃哥,救命!救命!”言未畢,又沉入水底。

    “恩公”不知她是真是假,心中想着救人,狠狠心便不想管她。不料,她掙扎一番,沉到水底,再也聽不見聲息。

    “恩公”只怕她當真不會游水,登時大急,奮力撥水,翻身迴游。

    可是,任憑他在水下逡巡,卻又百尋不到,不過片刻,生生急出一身冷汗。

    這邊青荷,亦在水中迷濛,四處漆黑一片,腦中無數夢幻。忽覺水花激盪,有人飛身入水,抱她騰身上岸。

    耳畔傳來一聲怒斥,分明是丘山:“鳴夏!越發不知深淺!鬧出人命怎麼辦?”

    鳴夏早已上岸,正在一旁冷眼旁觀,聞言登時嗤之以鼻:“丘山,又不是我害小妖精落水,誰踢她你去找誰。”

    丘山面沉似水:“敢做不敢當,算什麼男子漢?”

    鳴夏不以爲然:“小妖精詭計多端,最會裝可憐,你何必主動上當受騙?何況,人家有正經夫君,便是憐香惜玉,也輪不到你,何必自不量力?”

    丘山登時怒極:“倘若再行無禮,我不認你這個兄弟!”

    鳴夏一晚連遭兩人痛罵,怒氣陡增:“丘山,妄我當你兄弟!卻爲個小妖精,和我翻臉!好!說翻臉就翻臉,我這口惡氣,正要惡出!”言畢,雙手握拳,弓步上腿,擺開架勢,便欲開打。

    丘山一聲冷笑:“我知你那齷齪心思!好東西得不到,寧可毀掉!”

    鳴夏聞言暴怒,更覺丘山之言,曝光了自己都不敢窺探的醜惡內心:“胡說八道!一個殭屍!一個白癡!都給我滾一邊去!”

    青荷的意識,卻越來越淡薄,耳畔的叫罵,越來越模糊。迷迷糊糊中,只覺周身冰冷異常,如觸雪霜,忍不住瑟瑟發抖。兩行清淚,再也煎熬不住,順着臉頰,奔流而下。

    淚光之中,分明看到阿龍,那久違的胸膛,那溫暖的臂膀,那摯愛的明眸,那燦爛的微笑,在淚珠中搖晃,卻又是那般可望不可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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