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姑娘,這下可以讓她出來麼”南陌尋倒是好脾氣,輕塵看着堵在門口黑着臉的白蘇慕,不敢過去。
“哇大殿下你不能讓她走啊”珞冬卿還被五花大綁的坐在地上,抽抽噎噎的叫喊着不讓輕塵離開,“你得替我討回公道啊”
“大殿下就讓新娘子這麼被綁着麼”南陌尋不慍不火的說着,衝輕塵使了個眼色,輕塵立刻會意,等着白蘇慕過去給珞冬卿鬆綁。
“她綁着又死不了,只是慕輕塵,你不能帶走。”白蘇慕冷了聲,眼睛定定看着輕塵,一副要把她吃了的樣子。
輕塵吞了吞口水,低了頭。
“可我今天必須帶她走。她師父要見她。”南陌尋看着她。
白蘇慕轉了身,雙臂環在胸前,一副饒有興趣的樣子,“哦,是麼”
南陌尋將視線緩緩移到白蘇慕臉上,皺眉看着他,“你娶了我侄女,卻又要娶別的女人,這女人還是我弟弟的未婚妻,你說,這事怎麼算”
輕塵見二人火藥味十足,連忙解圍,“魔君,我和你走,我和你走。那個大殿下,我,我去一趟青要山,回來再來向你請罪。”
白蘇慕挑眉望着她,白了她一眼,默許了。
輕塵見狀連忙緊貼着門框,儘量不碰到白蘇慕匆匆出了門。
夜色清涼如水,輕塵心中很是忐忑,“師父他,找我何事”
“不知道。”南陌尋話一向少,此刻低着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你可知此次娶親的隊伍裏淵易身後的那位墨衣男子是誰”輕塵隨口問了問,對南陌尋知道這人是誰並不抱希望。
“墨軒寒。”誰料南陌尋脫口而出三個字,這三個字讓輕塵心裏更加五味雜陳,不知是什麼心情。
墨軒寒是墨軒辰的弟弟,她和墨軒若的哥哥。
輕塵沉默着不再說話,擡頭看着月色慘淡,幾顆星星有氣無力的掛着天邊,像是隨時都要掉下來,不是什麼好光景。
南陌尋帶着她一路奔波至青要山,到山上時天邊已經泛着魚肚白。
她本以爲南陌尋會帶着她去瀟湘苑或是幽冥居,卻沒想到南陌尋帶着她來到後山。山間青霧繚繞,好似環境,美得不真實。
生長在懸崖邊上的那棵歪脖子樹上曾有過一座鞦韆,年幼時師父常常帶着她到後山玩耍。後來師父繼承了霽藍家的家業,便開始忙碌起來,再沒有帶她來過,她自己來也無趣,隔了這麼多年,這是她第一次回到這裏。
歪脖子樹上掛着個東西,靜靜垂在那裏,但不像是鞦韆,倒像是個,像是個人。
輕塵着實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正要回頭問問南陌尋,一個冰冷的硬物突然抵在了自己的喉嚨。
“別說話,別回頭,走到樹下去。”持劍的人是南陌尋,他平日裏是不喜歡笑,可聲音比白蘇慕的卻要溫暖許多。
如今冷冷的一聲,判若兩人。輕塵苦笑,人心險惡防不勝防,她想起墨軒辰來,兒時還在浣墨家時,墨軒辰待她很好,時常把她帶在身邊,她日日看着他笑,看着他溫暖的好似冬天的太陽,看着他陪着父君接待各族各家的人。
她年幼無知,她不懂哥哥爲什麼要笑,可她知道那樣好累。她曾問過他緣由,墨軒辰只是笑笑不說話。
她現在明白一切時,那人那事早已不在。
她不知,倘若有一天南櫟知道自己的哥哥並不像自己看到的那樣,他會怎麼辦。
就好像,她不知道,她的師父與她所瞭解的師父,其實不是一個人,她也不知道怎麼辦一樣。
當她被南陌尋吊在樹上時,纔看見之前吊在樹上的竟是墨軒若,墨軒若此時雙目緊閉,臉色慘白,看樣子已經暈了好久了,照她的性子,被綁上的時候肯定是大喊大叫着,所以嘴裏被塞了塊破布。
輕塵沒有反抗沒有掙扎,只是靜靜的看着樹下的南陌尋,南陌尋依舊面無表情,“待會你師父來了,會做個了斷。”
做個了斷輕塵皺眉望着他,有些不解。他怎麼突然要大動干戈他綁了墨軒若擺明要與浣墨家爲敵,而他綁了輕塵,擺明也是不給柸染面子。
他不給柸染面子,要與浣墨家爲敵,顯然是在與天界爲敵。
“你這麼做可想好了綁我是不打緊,可墨軒若的身份你不可能不知道,你這麼一來浣墨家是不會放過你的,天界的兵權可都掌握在浣墨家手中。”輕塵試探着他。
輕塵看了看腳下懸着的萬丈深淵,嘆口氣,“你就沒有想過南櫟南櫟若是知道,他會怎麼想”
誰料南陌尋居然笑了起來,有些張狂,“如果今ri你活了下來,我便不用解釋。若是你今日不幸死了,我也沒有法子,只好對他說你已經不在人世。
你一會有兩條活路,一條便是好好勸說藍靖籬讓他把你留下,另一條就得看你在白蘇慕心中的地位了。我派人通知他來救你,不過世上之事一向有舍有得,作爲代價他也得失去一些東西。不過依我看這兩條路都不好走啊。畢竟霽藍家對於藍靖籬意義非凡,而我要求的代價對於白蘇慕也是慘重,你好自爲之。”
輕塵聽聞這一番話,明白了他今日的目的。他無非是想叫藍靖籬和白蘇慕做個選擇,看看在他們心中到底是什麼分量更重。
輕塵跟在柸染身邊,爾虞我詐見的多了也就看的明白,對於藍靖籬來說,此時樹上吊着的、南陌尋用來威脅他的,並不是她和墨軒若,此刻樹上的,一邊是家國天下,一邊是兒女情長。
家國天下是墨軒若,兒女情長是她。藍靖籬今日選擇讓墨軒若死,就是棄整個霽藍家於不顧,畢竟墨軒若是浣墨家的嫡女,是他們唯一的嫡女,倘若死在霽藍家的地界,霽藍家和浣墨家的交情也就算是完了。
而輕塵雖然身後有柸染,可就像當初她對師父心存懷疑卻不敢告訴柸染一樣,她知道柸染和藍靖籬交情頗深,幾萬年的交情,不至於因爲一個小姑娘毀於一旦。
師父平日雖然疼她可還沒有到能爲她置霽藍家於不義的地步。
而對於白蘇慕,雖然不知道南陌尋口中的代價是什麼,但能叫白蘇慕爲難的必定不是什麼簡單的事。
孰輕孰重,輕塵看得很是分明。
輕塵閉了眼,什麼都不想聽什麼都不想看。她聽着山間潺潺溪水,聞着林裏鳥語花香,恍惚間彷彿回到了小時候,回到拜師那天。
她看見師父站在面前,溫柔的笑着,“別怕,從今日起,我是你師父,你是我徒兒,再也不會有人欺負你了,師父會保護你,好不好”
一轉眼,好像又回到被遺棄的那天,堂庭山上,那白衣之人牽起她的手,輕輕的扶着她的背,“別怕,壞人都走了,從今往後你可以不用再這麼堅強,有大哥哥在,你想要什麼想做什麼大哥哥一律做到,只要你別難過,我什麼都答應你。”
你別難過,我什麼都答應你。
輕塵輕輕勾起嘴角,閉着眼朝着太陽的方向,陽光透過眼皮泛着血紅的光芒,和溫暖,很悲涼。
一陣窸窣的腳步聲,輕塵知道,師父來了。
她不敢睜眼,她面對過浣墨家地牢裏生喫人肉,甚至想要喫她的死囚,她面對過堂庭山上的想要殺她的怪物,她獨自面對過很多,此刻卻不敢面對朝夕相處了千年的師父。
樹下的二人交談了幾句,突然停了聲音。她知道,那人已經做出選擇。
心裏早有準備,早就預料到結果,可當頭頂的繩子啪嗒一聲斷裂的時候,她的心還是抽搐了一下。
她睜開眼睛,望着蔚藍的天空,刺眼的陽光,耳邊是呼嘯的風聲,一聲鶴唳從頭頂掠過,彷彿要刺穿長空。
此刻她的內心十分平靜,平靜的就好像已經死了。
輕塵苦笑一聲,將死非死,都一個樣。
下落的身體突然撞到了一個人的懷裏,那人一身白衣,身上滿是清冽的梨花香氣,“抱歉,我來晚了,抱歉,輕塵,我來晚了。”
他常常皺眉,卻不常擔憂。看着他這副神情,輕塵既心疼又欣喜,輕塵伸手撫着他額上的汗珠,眼角眉梢盡是笑意,好久沒有發自內心的笑了,“來了就好。能再見你一面,死而無憾。我原以爲,你不會來。”
不知從何時起,她已經不敢有希望,希望對她來說在某種程度上等同於失望,有了希望,就必會失望。早知如此,悔不當初,每每都是如此,所以在開始的時候,她便不會想到今日的二人有人會選擇救她。
那人抱着她縱身一躍,踏上那隻仙鶴,又是一聲鶴唳,“我怎麼會不來”頓了頓,望着她的眸子裏波瀾起伏的氣息像要把她捲進去,聲音更加溫潤的補充,“我怎麼能不來。”
輕塵笑着,笑着笑着,紅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