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命。
艾笑一直都相信命,在看到了況棋思這樣的過往之後,也就只能用命來形容他了。
命。
艾笑搖頭笑了笑,命這種東西打從一開始就是不公平的。
命好還好,要是命不好……
誰知道會發生什麼。
艾笑的思緒被之前的幾個故事佔領了,有點陷進去掙脫不出來的意思。
她看着況棋思偷偷藏起了一片小碎片放在自己的袖子裏,然後怒瞪着那兩個一直不動不知道該幹什麼的僕人,“還不走?!”
怒喝一聲,兩個僕人纔像是從夢中驚醒一樣有點誠惶誠恐地鞠躬道歉,然後退出了這個房間,準備去燒洗澡水。
艾笑覺得況棋思的父親有些可笑,既然都知道況棋思是個什麼樣的人,爲什麼還有這個膽子讓兩個男僕去準備這些東西。
她看着況棋思,起碼現在的況棋思讓她只覺得可悲可憐可悽,只針對現在的他,他值得被拯救。
而況棋思自己拯救自己的辦法就是拿起那片藏起來的碎片,狠狠往自己脖子上扎過去。
畫面驟然消失了,像是平靜湖面上被打落了一塊石頭,滿是漣漪,不剩安寧。
“之後我沒死成,在入陰曹地府準備喝下那一碗孟婆湯的時候,安遙大人的下屬救了我,他們給了我另一個命運,給了我自行選擇的機會。”
場景重新回到了一片黑暗的時候。
“我擁有了能量,我擁有了被人尊重的可能,我擁有了一切我從來不想去想的事情,我走到了今天這一步,你都被我掌控着,看起來,我很優秀了不是嗎?起碼針對自己而言,我做到了我想做到的。”
艾笑看着重新換回尋常暗色袈裟衣衫的況棋思,突然有點不知道他接下來想做什麼。
“可是你知道嗎?”
心臟開始被壓縮,那種似有若無的想法正在悄悄地升起。
艾笑不知道現在她在況棋思眼裏是個什麼樣子,但是她知道的是,況棋思在她眼裏,是一個即將燃燒殆盡的耗空了內資的人。
這種感覺很奇怪。
他明明已經活了這麼多年,做了這麼多事,爲安遙也鞠躬盡瘁。
況棋思應該去享受了,享受着結局的到來,享受着他想要的世界的到來。
但是他目前的狀況顯然不是這樣。
“你害怕了?你艾笑也會怕?你怕什麼?”
艾笑沒敢講話地聽完了況棋思的言語,然後不自覺地向後退了幾步。
況棋思伸手拉住她,然後將她扯到逼近自己懷裏的那個地方。
“我想死。”
這三個字一出現,艾笑的耳膜就開始有了急劇的疼痛感,然後什麼都聽不見看不到,只有嗡嗡嗡纏繞在她身邊。
她心裏知道況棋思說出來的這幾個字意味着什麼,她也極度抗拒着況棋思說出她心裏不想承認的那句話。
“你知道的,你明白的,你比誰都要明白,我們都是一樣的人。”
“艾笑,你完了。”
況棋思鬆開了手,隨着艾笑遠去,他今天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但是艾笑只能遠離現在的他卻不能遠離這個況棋思建立起來的預知夢空間。
她被綁在一個座椅上,看着況棋思極盡地展現着自己的身姿,將他身上獨有的與他人有異的**展現了出來,然後從寬大的袈裟裏拿出了那個艾笑眼熟的瓷碗碎片,衝着自己的脖子,在同一個地方,同樣的力度狠狠往下劃了一道。
血液全部噴涌了出來,況棋思笑着癱倒在了艾笑的面前,帶着的是解脫的舒適。
艾笑被眼前的情景弄得完全崩潰了,那些血從況棋思的身體裏一直流到艾笑的腳邊,但是艾笑卻怎麼都沒辦法避開,只能看着自己的腳漸漸被沾溼。
她想後退,可是她退不了,那把椅子把她綁的緊緊的。
平時她完全不會懼怕這樣的情形,但是今天不行。
況棋思的樣子讓她彷彿看到了無數個人,也看到了自己。
這次的感同身受和共情能力讓艾笑痛苦了。
她閉着眼睛,一直念着清心咒想讓自己冷靜下來,保持着自己最能控制情緒的狀態。
但是況棋思的話,那些故事的情節,所有她在這個地方呆着的看見的東西,都在腦子裏揮之不去並一直反覆重複。
艾笑的冷汗都冒出來了,胃裏也開始抽搐,她睜開了眼睛,看着那個離自己更近了一點的屍體,笑了。
“你贏了,況棋思。”
“你贏了,安遙。”
我被影響了。
我開始對你們描述的那個世界開始有了嚮往。
我開始不需要你們說,就對那個世界有了自己的理解。
“艾笑!艾笑……你醒醒!艾笑!”
鼻間能聞到的味道不再是鐵鏽一般的血腥味,是淡淡的薄荷味,淡淡的居家的味道,淡淡的她熟悉的味道。
身邊也有一個暖爐一樣的存在,讓她不再那麼冷了。
艾笑知道自己從夢裏醒來了。
她睜開眼,小心翼翼又顯得有些膽怯地看着安平,看着他身後同樣焦急的安父安母。
“我沒事……”
只發出了一點點的氣音,艾笑皺着眉摸上了自己的喉嚨,她的聲音怎麼變成了這幅樣子?
明明在夢裏沒有說什麼話的。
“別說話了,你沒事,我知道,我們在,你不會有事。”
安平心疼地將艾笑眼角的淚水擦乾淨,“沒事了……”
“我哭了?”
艾笑抓住安平摸着她臉頰的手,然後疑惑地看着在場的三個人,自己摸了摸自己的臉,上面溼透了,不止一道的淚痕。
“我居然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