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里拉着窗簾,光線很暗。少年用兩隻胳膊撐着身體,壓在顧淮的身上,居高臨下的望着他,一雙眼睛如同着了火一般的灼灼明亮。
被一雙眸子吸引,顧淮一動不動,看着他。
顧若凡的眼睛,此刻就像一片深海,醞釀着無數難以預料的波瀾起伏,表面卻是看不出端倪的平靜無波,溼漉漉的,閃爍着讓顧淮整顆心都軟了下來的瀲灩水光。
偏偏就是這樣,讓顧淮心中生出了些許難以言喻的,有些危險的猜測。
喉嚨動了動,顧淮張了張口。
沒錯,他的確是應允過顧若凡,或者說,根本就不需要什麼所謂的應允。以顧若凡在顧淮心目當中的地位,不誇張的說,如果顧淮能夠做到,他就算是要那天上掛着的月亮,顧淮也得二話不說,毫不猶豫的架個梯子上去給他摘下來。
偏偏在此時此刻,顧若凡用這樣鄭重的態度,問顧淮要一個東西。
顧淮卻遲疑了。
望着這被自己捧在手掌心,放在心坎上疼愛了這麼多年的弟弟,顧淮莫名地,就覺得心口有些抽疼,一陣兒一陣兒的,不嚴重,但是就像沙粒磨進心裏最柔軟那塊兒地方一樣,深深淺淺的疼。
顧淮沉默,顧若凡也不心急。少年抿着脣,望着顧淮。
他看得出來,顧淮是在考慮,是在衡量,甚至他懷疑,顧淮已經猜到了接下來他要說出口的話是什麼。
少年這樣的態度,讓顧淮心中的不安更加強烈,究竟是什麼東西,值得他如此鄭重,如此謹慎,甚至到了讓自己都心生不安,不敢貿然開口承諾的地步。
一時之間,兩個人都沉默了下來,僵持着對視,房間裏的氣氛一時之間沉悶到了一種就連呼吸,都覺得粘稠的程度。
似乎是自己沉默的太過久了,少年的眼睛閃了閃,掠過了一道掩飾不住的失望。
看着顧若凡露出這樣的,如同小鹿一樣,溼漉漉的表情,顧淮幾乎是瞬間,就後悔了自己的猶豫。
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顧淮終於擡手揉了揉少年黑軟的頭髮。有什麼好糾結的呢寵了這麼些的孩子,哪怕他就是要那天上的星星,自己不也得想辦法去研究研究有沒有可行性麼
搖了搖頭,顧淮的神情帶了些許無奈,又有些樂在其中一樣。
薄脣終於緩緩勾起,聲音低沉磁性,望着顧若凡的眼神,幾乎是用盡了這個驕傲堅硬的男人,整整一生的溫柔遷就。
“是,你想要什麼,只要哥哥有的,都會給你。”
如同煙花綻放一般,顧若凡眼睛猛地一亮。
這麼明顯的情緒變幻,顧淮又怎麼會看不出來嘆了口氣,搖搖頭,有些好笑的揪了揪少年的臉,“說吧,想要什麼。”
其實話說出口,就連顧淮自己,都覺得詫異。
冷血無情,驕傲至極的自己,偏偏對眼前這個孩子,好像挖心挖肝,把自己所有一切全部都給他,都心甘情願一樣。沒有緣由,但卻偏偏確定的很。
或許,這真的是...上輩子欠了他的緣分未盡
藏在被子下面,握成拳頭的手此刻已經是汗津津的,顧若凡深呼吸了幾口,望着顧淮此刻褪去了白天的冷漠銳利,顯得格外溫和柔軟的臉,偏偏覺得梗在那裏,說出口的話,卻是在喉嚨裏,猶豫了。
哪怕是確定了顧淮對他,真的是有感覺的,他還是怕。
萬一說出口,顧淮大怒,甚至連安靜待在他身邊,做一個乖巧弟弟都不成了,怎麼辦
又或者,現在說出口,操之過急又該怎麼辦
千絲萬縷的心緒,顧若凡緊緊地攥着拳頭,秀氣的眉毛皺在一起,心跳如雷,看着顧淮幽深如潭的黑眸,偏偏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怎麼了是在想到底要跟哥哥提什麼不好滿足的條件麼”
顧淮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壓下心中那一抹隱約不對勁的感覺,嘴角微勾。
深吸一口氣,顧若凡咬了咬牙,這些話,總是要說出來的,就算是現在不說,未來有一天也要說。
看顧淮的樣子,如果他不主動,怕是這一輩子他都不會有什麼別的想法了。
上一世顧淮主動跟他告白,那麼這輩子,他就主動要一次顧淮,又該如何就算是這一次不成功,按照顧淮現在的樣子,怕是怎麼也捨不得對他怎樣的吧
點了點頭,顧若凡眼中閃過一絲堅定。
“哥,我想...”
話剛出口,顧淮放在桌上的手機嗡嗡嗡的響了起來。
房間裏很安靜,安靜地甚至聽得到彼此呼吸的聲音。猛地手機震動起來,嗡嗡嗡的聲音吵得顧淮眉頭微微蹙了起來。
拿起手機,看到上面來電名字,顧淮皺了皺眉,拍了拍少年的背,沉聲道:“等會兒,我先去接個電話。”
自己在來s市的路上就已經打電話把事情全部都交代下去了,但是此時此刻黎昕還是打電話過來,就說明真的是有重要的事情。
顧淮心中微微一凜,掀開被子站起身來,握着電話走到陽臺上,方纔按下了接聽鍵。
就差一步
顧若凡一口氣悶在心裏差點沒上來,望着顧淮的背影,少年狠狠地捶了牀幾下,眉頭皺的緊緊的,張了張嘴,卻始終沒有發出聲音。
他也不是不瞭解情況,自然知道能夠打進顧淮私人電話的人,肯定是有急事。
嘆了口氣,顧若凡眼中閃過一道失望跟頹喪。
或許天註定,讓他今天醞釀了許久許久的一番話,始終還是不能說出口吧
坐在牀上,心中憋着一股氣,顧若凡皺着眉頭看着顧淮的背影。
男人站在陽臺上,看不清楚表情,握着電話,聲音低低沉沉的。
“你確定”
握緊了電話,被黎昕帶來的這個突然至極的消息給徹底破壞了心情,皺着眉頭,顧淮的神情帶了些許難以言喻的複雜跟煩躁。
黎昕在電話那頭的表情也不怎麼好看,推了推眼鏡,看着放在辦公桌前的資料點了點頭。
“老大,按照我們這邊收到的消息,應該是基本確定了。”
聞言,顧淮的眉頭皺得更緊,臉色也更加陰沉。
匆匆交代幾句,顧淮已經是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望着窗外的風景,淡淡道:“我知道了,明天上午之前會趕回去處理。”
說罷,按下掛斷鍵,站在原地沒有動作。
不知道在想什麼,男人眸中閃過一絲複雜,終於嘆了口氣。
走進房間的時候,顧淮臉色已經看不出絲毫端倪,望着顧若凡笑了笑,薄脣微勾。
“沒事了,說吧,剛纔沒說完的,想要什麼東西”
被你一個電話全部攪和了...我現在怎麼說得出口...顧若凡暗自撇了撇嘴,重重地嘆了口氣。哪怕是他再怎麼理解顧淮的工作性質,此刻卻也是恨極了那個打電話來一點時機都不知道把握的人。
搖了搖頭,望着顧淮,“不說了。”
不說了
男人眼中閃過一絲探究,他明明看出來,顧若凡方纔即將說出口的,一定是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
想要了十八年的東西...現在怎麼又不說了
坐在牀上,拍了拍少年的腦袋,“怎麼又不說了生氣了”
將手機關機,看着屏幕黑下來了之後,方纔轉過頭帶着些許誘哄地沉聲道:“剛纔是真的有事情,現在沒人打擾了,你說吧,只要是哥哥能夠做到的,一定盡力滿足你。”
顧若凡握着拳頭,抿着脣望着顧淮,一雙大眼睛黝黑黝黑的,不知道在想什麼。
“你確定麼只要我說,你一定會滿足我”
顧淮點頭。
深吸一口氣,仰着頭,對上顧淮的眼睛,顧若凡一字一頓。
“我想要了十八年的這個東西,一定是你能夠做到的。”
“哥,我現在又不想說了。但是希望你能記住你今天對我的承諾。”
“未來有一天,我找你要的時候...”深深地望了顧淮一眼,少年的聲音帶着些許顧淮暫時還聽不懂的堅持與深情。
“哥,到時候你一定要給我。”
被少年如此鄭重的態度搞得一懵,顧淮皺了皺眉,有些疑惑的擡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現在說啊,剛纔不是就準備說了麼”
顧若凡卻是抿着脣,搖了搖頭。
難得的沒有微笑,黑亮的眸子如同一塊兒珍貴的墨玉,眼睛深深的凝視着顧淮輪廓鋒利的臉龐,少年沒有說話,半張臉印在黑暗中,一雙眼睛緩緩地,在顧淮看不到的角度,注入了醞釀了許久的,繾綣深情。
他伸出手,找到顧淮的手,乾淨纖細的手指,骨節分明,握住顧淮,十指相扣,手掌心汗涔涔的。顧淮的掌心帶了些許讓然情不自禁,就安下心來的溫熱氣息,跟顧若凡的掌心貼合在一起。
顧若凡凝視着顧淮,小聲重複了一遍。
“哥,以後我找你要這件東西的時候,你一定要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