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裏,他變得很小很矮,爲了夠放在桌子邊上的半個麪包而努力地踮起腳。
可就算這樣,他還是夠不着。
肚子卻越來越餓,餓得整個胃都在抽筋。
“你餓了是不是”一個女孩放大的臉出現在眼前,橫眉立目的樣子,看上去刻薄又兇狠。
他點頭,承認自己的飢餓,承認自己對那半塊麪包的渴望。
“想喫飯,可以,跪下給我磕頭。你給我磕兩個頭,我就給你麪包。”女孩拿起半塊麪包在他眼前晃了晃,麪包的香氣引得他吞了口唾沫。
她個子比他高,長得比他壯,穿得比他好。有長長的指甲,塗着紅豔豔的指甲油,彷彿隨時會變成血滴落下來。而那個女孩,也不過十三四歲的年紀。
他站在原地沒動,目光依然跟着女孩手中的麪包轉動。
女孩有些不耐煩,一腳踢在他小腿上,“小野種,跟你說話呢,聽不懂嗎”
他被一腳踢翻,摔在地上。
也許是太小,他不知道什麼叫尊嚴,只知道最本能的飢餓。即使對於野種這個稱呼,他也沒有太多的感覺。
屈從於本能,是幼小的他無意識的選擇。
他磕頭,對着那個也許他該叫姐姐的女孩。
得到了半塊麪包,解決掉忍耐了兩天的飢餓,他變得滿足。他的笑容換來女孩的兩個耳光,“小野種沒出息,給你點兒麪包就這麼開心。乾脆以後,你和黑黑一起喫東西吧。你也改名叫黑黑好了”
黑黑是條狗,很名貴的品種,好像叫什麼德國黑背。
他趁家人不在的時候,把黑黑給掐死了。這樣,它就沒法和自己搶食物。
但黑黑的死,是他惡夢的開始所以,從那個時候起,他開始討厭狗,每次看見狗,都有種想把它們送上西天的衝動。
夢變得越來越混亂,很多的人,很多的臉,很多指責謾罵,他在一天天長大,他經歷的生活卻一日比一日更悲慘,由最初被人罵野種到最後真的變成野種,到淪爲乞丐。
叮咚,叮咚
門鈴聲終於打斷他的夢境,醒過來才發現,做了那麼多的夢,時間過去的卻很短,連頭髮都還沒幹。
擡頭,樓上安洛沒動靜,大概已經睡了。
看見門外的訪客,江哲臉色居然沒有多大變化而是一笑,“沒看錯這是林大少爺吧”
林子慕自顧自的走到沙發邊做了下來,好比自己地盤一邊,聽見江哲這話,他聲音太高,“怎麼不歡迎麼”
“當然,歡迎林大少爺大駕光臨”
江哲也做回沙發,聽見林子慕說道,“江先生還有心情在這兒清閒,看來,夜的狀況挺不錯。還得我白擔心了啊”
“你可以這麼認爲。”江哲滴水不漏,爲;林子慕倒茶的手都沒抖一下。
“我就說,是誰這個時候擾人清夢,原來是林少來了啊。誒,哲,我說你怎麼這麼不夠意思,林少爺這樣的大貴客來了,你居然都不叫我。”
安洛打着呵欠光着腳下樓,直接走到桌邊坐下,拿了只杯子,伸到江哲面前,“我也來一杯。”
江哲眼皮子一挑,“某人是想徹夜不眠麼”
安洛呵欠連天,“眠不眠又什麼關係,實在睡不着打手槍其實也挺享受。”
林子慕屬下一聽喝到嘴裏的茶噴了出來,他這個人,心思細膩作風嚴謹,說話也從來不苟言笑。
這種粗俗的話,聽在耳朵裏,實在嗆得他難受。
而且,安洛也是名氣不小的人,平時說話一來二往很有譜,這會子卻隨意到口無遮攔,讓他實在喫不消。
江哲是名符其實的潔癖,被人這麼噴了,眉頭擰着看像桌子上那套價值不菲的茶具。
林子慕笑着戲道,“打手槍傷身,倒不如真正走出去溜溜鳥兒。”
屬下再噴,暗自思忖着,也許是自己的思想真的變得越發不純潔了,居然聽出了別的味道。
安洛撐着下巴嘆息,眼睛也盯着桌子上的茶具,心裏想的卻是江哲這廝又要暴殄天物,這好好的茶具,估計又要報廢了
不動聲色,“你們不用在意,安洛他夜遊症”
林子慕將話轉入正題立刻道,“這小兩口吵架,也用不着玩兒命吧玩兒車震,玩兒道爆炸着未免也太危險了”
明顯江哲的臉色沉了下來,安洛嘴快,還沒等江哲開口就搶先說道,“這有什麼,輪船,飛機玩兒爆也不稀奇啊你要是覺得刺激洶涌,改天你也帶個女人玩玩兒”
林子慕挑眉一笑,隨後嘆氣,“我覺得隨便找個女人不刺激....”
話一出口,安洛與江哲兩人眼皮同時擡起,看去林子慕,江哲警惕安洛,“勸你還是別喝茶,早些睡,明早你要出遠門,我可不想給你當鬧鐘。”
安洛夜知趣的起身,神色不太爽,什麼都沒說回房休息了。
不久後,便聽見江哲一個笑聲,“怎麼,想玩兒刺激我不見意將人給你玩兒。”
“江醫生果然聰明,那麼我就謝謝了。”
自然沒有共同語言,而卻水火不容的兩人,林子慕也不再久留,起身告辭。
其實他玩女人手段高,他不會主動找那女人,等着她自動上門這裏江哲不管他就等着魚兒上鉤
這是莫苼堯第一次走進江哲的住所。
和她想象的不同,江哲的住處並不奢華。那是一座位於市東郊的小高層。
他住在五樓,視野開闊,採光極好。
而這個小區的環境更是沒得挑。
她不知道江哲爲什麼要請自己到他家來,但是,直覺告訴她,她不能拒絕。事實上,她也確實沒想過要拒絕,因爲心裏很清楚,是賬總是要清算的。
敲響門之後,江哲很快就開了門。房間收拾得很乾淨,整個客廳除了必備的傢俱和家電沒有多餘的墜飾,唯一讓人意外的,大概就是擺在窗邊的鋼琴。
她從沒想過,江哲這種男人除了會殺人會醫人之外,居然還會這種風雅的東西。
用多才多藝來形容他真是一點兒也不錯。
“請坐。”
他很客氣地給她倒了茶,然後坐在她對面,目光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後,推了推眼鏡,微微一笑,“你的傷勢,比我想象中好得快。”
莫苼堯抿着嘴,她對江哲的印象說不上好還是壞,這個時候,只希望他開門見山,任何多餘的交談對於他們來講,都是虛與委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