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司馬懿最大的好處即是培養耐性。
直到一整個冬天都被他們熬過去了,她才發現了一件新鮮事。
司馬府的一個侍人抱着一堆畫卷小步快走穿過廳堂,一不留神,險些撞到將要出門的司馬黎。“嚇”的一聲,兩個人都被驚了一下,侍人抱着的畫卷也都散落在地上,他連忙說道:“婢子莽撞,衝撞了女君,請女君不要怪罪”他邊說着邊撿起地上的畫卷,司馬黎安撫了他兩句,也隨手拾起一卷,好奇道:“這是什麼”她揮了揮那捲畫。
“回女君,這是二公子要的,正要給他送去。”侍人恭敬地答道。
剛好她手上那捲已經被裝散,露出畫中一角,是女子的裙襬。她順勢將畫卷都開,卻見一名少女穿着素衣裾,耳飾明珠,躍然絹上。從畫上看,她的臉型小小的,用現代人的說法,是很標準的瓜子臉,遠山眉,長髮束在身後,沒有梳髻,一雙鳳目平靜地看着她,寒若清潭。
“這是做什麼他打算選美麼”司馬黎將畫卷收起來,想必其他的也是一些女子的畫像。侍人聽了她的吐槽,也笑了,不過還是替她解惑道:“大公子最近在爲二公子準備婚事,於是便找了一些適齡女子的畫像給他看一看,選一選有沒有二公子中意的。”
“如此,”司馬黎頷首,將侍人捧着的畫卷接過來,對他說道:“我正要去找他,便幫你把這些帶過去吧。”侍人謝過後即退下,她抱着畫卷熟門熟路地摸到了司馬懿的書房,他正窩在一角,手上拿着竹簡研讀,見她進來,也只是擡眼看了一下。
“仲達,這是你要的東西。”她將畫卷堆到案几上,足有一小摞。司馬懿收起竹簡,站起身朝她走來,只開口說道:“在府上,即使只有我們兩個人在,你也要喊我兄長。”
初春時,天氣還有些寒冷,她早已走到一邊拿起一隻小暖爐暖手。聽到司馬懿的命令,禁不住在內心腹誹:即便是以她現在這具身體的年齡來算,也要比司馬懿大上兩歲,卻一直裝傻扮嫩這麼多年,也是蠻拼的。
她抱着暖爐不動聲色地看着司馬懿將一卷卷畫像展開,他每看一幅只需要匆匆掃過幾眼,也不細看,看完便放在一邊不再理會,也沒說喜歡哪個,不喜歡哪個。
終於,在他將全部畫卷看完之後,面無表情地坐回原處,她才忍不住好奇問道:“挑好了嗎”
“你當真以爲我挑了哪個,便許給我哪個嗎”他重新拿起竹簡,順帶瞥了她一眼。
“那,看來這事還是長兄做主了。”她點點頭,然後見司馬懿繼續專注着看書,沒有一點想要理會她的欲.望。
她口中的“長兄”,即是司馬家的長子,司馬朗。這個從孩童時期便被人廣爲誇讚的青年才俊,暫時負責掌管司馬家在河內的一切事務,就連包辦司馬懿的婚事,也是被他們的父親授意的。比起前方仕途一派可觀的司馬朗來說,司馬懿已經默默無聞了十幾年,只有談及司馬家的兄弟們時,他纔會被搬出來作比較。
“沒什麼。”她笑了笑否認道,只是想說:司馬懿生命中第二個貴人,就是一個和他有類似遭遇的倒黴孩子,而且那個人也剛好排行第二。
她把手上的暖爐放下,站起身,正準備離開。司馬懿卻在這時開口了,他語氣淡淡地說:“有時間可以去結識一下張縣尉家的幼女。”
“張縣尉”她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疑問道。
“溫縣縣尉張汪。”
聞言,她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繼續問道:“你說的可是張春華”
這回,司馬懿捨得擡起頭來看她,說道:“你認識”
“不認識,”她坦言道,“只是剛纔一不小心看了她的畫像。”剛纔在廳堂被她拾起的那捲畫,絹布角落裏寫的名字,就是張春華。她想了想,終於還是問向司馬懿:“看來你已經有了中意的人選,但只是憑藉畫像”
“我見過她,去年,”司馬懿放下竹簡,又拿起一卷新的,繼續邊看邊說道:“她救了一隻病鴿。”
司馬黎不經思索也知,他不是一個會被善良所打動的人。她問道:“之後呢”
“那賣鴿子的人問她爲什麼要救,她只說有一隻鳥停在南皋之上,三年不動,藉此安定意志;三年不飛,但一飛即沖天;三年不鳴,則藉此觀察人們的準則。那賣鴿子的人聽了並不明白,說可它只是一隻鴿子啊,”他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像是和他講述的賣鴿人一樣疑惑,繼續說道:“她只說,鴿子看似溫順平和,但它也可以殺人吶。”
司馬懿皺了皺眉,說道:“我倒是一直想問問她,鴿子如何殺人。”
這個問題,司馬黎也答不上來,她楞了一下,後知後覺道:“鴿子不會就是你在後院養的那隻吧”
司馬懿的後院的確養了一隻白鴿,她還曾好奇過他乾巴巴地買了一隻鴿子回來,只擺在那裏觀賞,也不知是何用意。
“嗯。”
失語過後,她留下一句:“我知道了。”便踏出門去了。
府門前已有一匹小驪駒等着她,騎馬這項技能是她最近才學會的,每天出去溜幾圈算作打發時間。
她翻身坐上馬背,思忖了數秒,打算今天順道去張府看一眼,只是馬兒還沒開始跑快,一道素色的身影便從她身邊向後掠去,她皺了皺眉,以爲自己看錯了。
“籲”她終究還是拉住了繮繩,調轉馬頭原路返回。不出一會兒,郭嘉的身影便出現在她視野中。他站在原地沒有動,見她調頭回來,他遙望着的表情也漸漸染上淡笑。
她策馬停在了他身旁,疑惑道:“你爲什麼站在這裏不走”
郭嘉站在馬下,擡頭望向她,說道:“在等你回來找我。”
聞言,司馬黎擡頭看了看天邊淡青的灰色,不知道說他什麼好。
“你怎麼來河內了”她只好問道。
“我來求一門婚事。”
司馬黎質疑地看了他一眼,問道:“誰的婚事”
“自然是你和我的。”
這回,她更不信了,蹙眉道:“那你來河內找了司馬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