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嘉懿對苦菜花流暢的華語喫驚了,但也只以爲這種技能是生活在邊境居民的一項“特異功能”。肖奇還一口流暢的當地語言呢。

    卻纔知道,這個所謂的苦菜花,母親卻是真正的土生土長的華國人,父親是當地的一個軍官。

    這樣的家庭,在當地可以算作上層階層了,也讓苦菜花自小就受到了良好的教育。但生在這個國家,有時候就是原罪。

    這個國家現在還有一些莫名其妙地罪行。

    比如對領導人發言鼓掌不夠誠懇熱烈,比如聽到領導人講話的時候昏昏欲睡……苦菜花的父親莫名就被從軍隊中開除出去,還進了軍事法庭,她的母親也因此一病不起。

    苦菜花此時已經結婚,但因爲父親的牽連,原本恩愛夫妻一夜之間幾乎要反目成仇,而就在要辦理離婚事宜的時候,變異發生了。

    是苦菜花的丈夫要吃了苦菜花,還是反過來無關緊要了,重要的是苦菜花在一衆變異人中脫穎而出。

    自小受過的高等教育,家庭的鉅變,父親入獄之後的毫無音信,母親變異中去世,夫家的背叛,所有的一切都讓苦菜花迅速蛻變,從一個白天鵝化身爲黑天鵝。

    機緣巧合也好,人定勝天也罷,苦菜花的身邊很快出現了一羣支持者,在城市失守,軍隊無暇顧及之中,迅速有了自己的勢力。

    這個國家是家長制的,而一旦家長的權利忽然傾塌,民衆的力量就無限膨脹起來。而強制壓迫下的軍隊,也在家長制度忽然消失中,失去了軍隊原本的職責,從保護人民羣衆變成了禍害。

    軍隊、民間勢力、變異人這三者之間出現了微妙的平衡,他們首先都將目標對準了平民。而在這三者中,民間勢力纔是真正爭取倖存者的。

    苦菜花的眼界很高,她知道一旦軍隊發揮其職責之後,第一個要消滅的不是喫人的變異人,而是他們這樣的民間力量,因此一直想要團結其他民間集團,或者是給自己找一個強大的靠山。

    程嘉懿的出現和臨時起意,簡直就是及時雨。

    苦菜花對這個國家,這個國家的集團已經完全失望了,也對這個國家的現狀失望了。

    她的父親是被莫須有的罪名迫害的,她的家庭一夕之間支離破碎。而變異出現,軍隊不是首先護衛民衆的安全,而是自相殘殺,之後更是捕捉倖存者,豢養倖存者。

    她已經不認爲她是這個國家的人了,她想要做的,就是顛覆這個國家的政權,還人民一個清平世界。

    她與秦風合作,接受秦風的武器支持,轉頭將槍口對準曾經的同胞,甚至受到同胞的支持。只因爲這個國家曾經顛倒了黑白,於是民衆已經分不清什麼是真正的黑白了。

    苦菜花可能分得清,但是她已經不願意分得很清了。

    這樣的身世經歷,讓程嘉懿悵然。

    人非聖賢,誰能做到聖人那般呢?國家迫害了她的父親,傷害了她的母親,毀了她的家庭,這樣的殺父殺母的仇恨,她還會愛國嗎?

    程嘉懿想起學過的歷史,想起歷史上那些幫着外族侵略自己國家,最後滅了自己原本國家的人。所謂的成王敗寇,那些成名的,傳下來的,無一不是被國家迫害的家破人亡的。

    也有最後以死來效忠國家的,哪怕國家滅了他全族的人。

    但是後世到現在,後人仍然難以評論當初那些人的是是非非。

    所謂國恨家仇,所謂血海深仇。又怎麼確定孰是孰非呢。

    對苦菜花的身世經歷,程嘉懿悵然之後也纔要慶幸她生在華國,就想起了她這一個月的遭遇,瞬間,慶幸的心理就變成了同命相憐。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程嘉懿的悵然若失,被苦菜花身世勾起的傷感,在秦風看來,也就是一聲感慨。

    “程姐,你真是天生的領導。”秦風讚道,“我們之後可以扶植苦菜花這個當地人,很多我們不方便出面的事情,全可以以苦菜花的名義做。”

    秦風說着又有些奇怪道:“程姐,你們不是要出去練手的嗎?怎麼改了主意?”

    程嘉懿搖搖頭,悵然道:“本來是要練手的,但真對着倖存者出手,我覺得我就成了屠夫,失去了人性。秦哥,可能我是矯情了。我們已經入侵了,已經發動了戰爭。

    我現在已經不知道什麼是對是錯了。我只知道,戰爭,不應該讓老百姓遭難。可戰爭傷害的就是無辜的人。”

    對不在其位不謀其政這句話,程嘉懿再一次深深有了體會的原因,卻是因爲她正在逐漸走向權利的巔峯。

    戰爭這個詞,對程嘉懿來說是一個很龐大的,無法體會的詞彙,秦風此刻聽到,心裏也不由動容。

    生在和平世界的人,哪怕是經受訓練時刻有一顆保家衛國之心的軍人,也少有人願意親自經歷戰爭,更成爲戰爭的締造者。

    而戰爭在倏忽中就出現在眼前,站在這個辦公室內的兩個人,也是發動戰爭的一員。

    在戰爭的破壞面前,秦風和程嘉懿兩人,誰也不敢說自己是無辜的,雖然,是局勢、是外因、是種種無法擺脫的現實推動了他們成爲戰爭的締造者之一,然而,事實就是事實。

    不論是秦風還是程嘉懿,骨子裏都不是推卸責任的人,而他們曾經所受的教育,他們的人生觀和世界觀,也讓他們不會推卸任何該承擔的責任。

    秦風想要勸解程嘉懿,可卻不知道如何勸解。說什麼國家大義?說什麼大勢所趨?所有的一切都是掩蓋戰爭殘酷,掩蓋人心本惡的說法。

    看着程嘉懿悵然又帶着悲哀的神情,秦風忽然發覺,程嘉懿不是他以爲的青澀的少年了。

    也許她的外表還是少年,但她的內心已經在急速成長。

    程嘉懿已經在逐漸成爲有擔當有勇氣的有智慧的領導者了。

    她自己可能還沒有覺察,但是她的所作所爲,正在從一個懵懂的,只看着眼前利益的少年,蛻變成眼界開闊的領導者。

    這個變化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是這一個月以來的經歷,慘痛的經歷,改造過來的。

    秦風的心裏忽然起了一個冷顫。他忽然對未來產生了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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