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嘉懿轉身,可綻放着紅梅的雪白院子,仿古迴廊,門前兩雙整齊的鞋子,兩個對坐的老人循環在腦海裏,呼應着一聲聲的“兇手”二字。

    她繞過門前橫七豎八的屍體,走上街道。

    寧靜的街道,兩側被修建過的樹木,雅緻的房屋,牆側偶有一簇紅梅,偶爾的清風揚起一層飄雪。

    如果他們不曾來到這裏,這裏還是沒有被外界打擾的一方淨土,世外桃源。

    可他們來了。

    他們就是強盜

    不,他們不僅是強盜,還是兇手。

    程嘉懿徜徉在安靜的街道上,看着兩側只在小說裏才見過的景色,看着遠處被白雪籠罩,宛如換上新裝的山峯。

    她緩緩地走到一個大開的房門前,透過大開的院門向裏看去。

    這也是一座仿古的庭院,積着白雪的院子裏有兩行趟過的痕跡,院子兩側的迴廊懸掛着紅色的燈籠,與院子一角的紅梅相映。

    程嘉懿邁步走進,小心地讓過最中間的兩行痕跡。

    門口的榻榻米有些陳舊了,卻乾乾淨淨的,纖塵不染,往裏,坐墊旁,一個大大的布娃娃凝視着外邊。

    彷彿就在這裏,一個小女孩張開手臂,拖着比她的身體還要長的刀,攔在門口。

    那個小女孩,比暖暖還要小啊。

    程嘉懿走進去,鞋底的雪在榻榻米上留下兩行水漬。

    她伸手撿起布娃娃,抱在懷裏。

    轉身,她看到杜一一站在門口,眼睛裏流露着她看不懂的情緒。

    她知道,她的眼睛裏流露的,也是杜一一看不懂的。

    因爲她自己也不懂。

    他們互相凝視着,一直到彼此不忍,同時移開了目光。

    程嘉懿慢慢地走出去,走到門口,側頭看着院子裏的紅梅。

    這是第三次認真看着梅花,那麼美好,嬌豔,奪目,可綻放的紅梅很快就與那個小女孩的面龐重疊在一起。

    她無法忘記,甚至無法將那張面孔,那幾個稚嫩的聲音從腦海中驅除。

    她走過去,輕輕摘下一朵,插在布娃娃的鬢角。

    雪,忽的又輕飄飄從天而降,一朵一朵的,無聲的,甚至連風都沒有。

    他們沉默地走出院門,沿着來時候的街道返回。

    飄雪中的小鎮格外美豔,寧靜中透着古韻的安逸,如果能忽略縈繞在鼻端的血的味道,如果不是遠遠地傳來汽車行進的聲音。

    他們回到了那個院子前,回到滿是鮮血與屍體的院門前。

    程嘉懿緩緩走到院子門前,扒開積雪。雪下,逐漸露出來女孩的綵衣,一張雪白的面孔,大睜的眼睛。

    那雙眼睛仍然是清澈的,就那麼清澈地看着頭頂的天空。

    一片飛雪飄落,正好落在女孩大睜的眼睛上,擋住了她清澈的眼眸。

    生命消逝,連飛雪都不會在這裏融化。

    程嘉懿緩緩扒開周圍的積雪,一直到小女孩完整地露出來,她將布娃娃輕輕放在女孩的胸前,將雙手伸到女孩的身下。

    一隻雪白的靴子忽的伸過來,踩住小女孩的頭髮。

    程嘉懿頓住,緩緩擡頭,看着那張長着天使模樣的魔鬼。

    “這種事情,怎麼好煩勞女孩子呢”魔鬼溫潤地笑着,溫柔地說着,伸出手忽的揪住了小女孩的衣領,將她提溜起來。

    布娃娃從女孩身上滾落,打在程嘉懿的手上,落在女孩的血泊中。

    女孩的脖頸後仰着,四肢無力地垂下,微微搖晃了下。

    程嘉懿抓着布娃娃站起來。

    “把她給我。”程嘉懿輕輕地,一字一字地說道。

    安德烈眉毛揚起,嘴角噙着微笑,微微低頭俯視着程嘉懿,彬彬有禮地道:“這是我的。程老闆,這是我的戰利品。”

    接着,他稍稍在往前傾身,用最輕柔的語氣,說出最殘忍的字句:“這是我殺過的最小的戰利品,我還要刨開她的頭,看看是什麼樣的晶體能讓她有勇氣攔在我的身前。”

    程嘉懿抓着布娃娃的手指逐漸握緊,她瞪視着安德烈,再次不容置疑地道:“我說,把她給我。”

    安德烈輕笑出聲,忽然,笑聲戛然而止,一貫溫雅的面容露出一絲不相稱的殘忍表情:“想要她好啊,拿你自己來換”

    說着,拎着女孩的衣領搖晃了下。女孩頭髮散亂下來。

    杜一一走上一步,站在安德烈的左側。

    秦風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也上前,站在安德烈的右側。

    安德烈卻彷彿沒有看到他二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程嘉懿:“呵呵,程老闆,如果她活着的時候你這樣說,我還能敬你一分。可惜,她都死了。你們華國有句話怎麼說了貓哭耗子”

    彷彿有隻利刃深深紮在了程嘉懿的心臟內。不僅紮上,還狠狠地攪動着。

    程嘉懿面色雪白得可怕,嘴脣的紅色都消退了,襯着漆黑的雙眸深不見底。

    她擡起左手:“我說,把、她、給、我”

    “哈哈,”安德烈大笑,“好啊,給你”

    身後,車隊行進的聲音已經接近小鎮,安德烈大笑着伸手,就在程嘉懿的手指堪堪觸碰到女孩衣角的那刻,他的手忽的一鬆,卻迅捷地抓住女孩的頭顱一捏。

    噗

    程嘉懿的手一頓,另一手的布娃娃忽的掉落。

    安德烈修長的手指深深陷入女孩破碎的頭顱。

    咔嚓程嘉懿的心裏,什麼東西忽然破碎了。

    兇手兇手兇手

    不同的聲音全都重複着相同的兩個字,直到最後,匯成一個清脆稚嫩的聲音,一聲聲在腦海裏反覆循環。

    她的雙眼彷彿模糊了,小女孩小小的身軀在眼前忽然被不斷放大,支離破碎的頭骨一塊塊正在掉落,一隻罪惡的手正在從頭骨中抽離。

    她抓住女孩的衣角,輕輕的,好像是生怕驚醒了女孩。

    所有的一切在她眼裏都像是慢鏡頭。

    布娃娃緩緩地、緩緩地下落,彷彿與地面的距離遙不可及。

    女孩的頭骨緩緩地、緩緩地脫離,彷彿極不情願離開。

    安德烈眼睛裏的殘忍一點點地浮現。

    程嘉懿的視線忽的一部分離開她的控制,望到院子一角的紅梅。那紅梅正在搖曳,空中,彷彿有暗香襲來。

    她記起了什麼,視線微微下垂。布娃娃的頭上,她親手別上的紅梅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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