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鐵騎虎視眈眈,南邊的動亂尚未平息,要是大雲內部再掀起一場旱災引起的民亂,那他怕是真的要下罪己詔以示天下!
景元帝當然不肯,於是在他一聲令下,長安城內大興土木,短短半月就平地拔起一座比城樓還高的祈雨臺!
朝堂之上,大臣們四目相對,一片茫然,暗想賑災不應該撥款、修建水利以及調動囤糧嗎?祈雨臺……這是什麼鬼東西?有這些錢還不如撥到遭災的地方去!
他們心裏藏着埋怨,雖然不敢把鬼東西幾個字說出來,但也紛紛向景元帝表示不滿。
“這些些微小事,自有太子處理!”
景元帝大手一揮,不以爲然地將賑災等事打入些微小事之列。
他興致勃勃,在意的是其他東西。
比如,祈雨鬥法。
“如今長安城內能人輩出,先有無極真人,後有北山神女,此乃我大雲之幸。修建祈雨臺,便是爲兩位能人能登臺做法,爲我大雲祈福降雨!”
景元帝這話一出,立馬惹得朝堂內外呼嘯炸鍋,當場就有老臣跪下請求皇帝收回成命。
但是景元帝向來一意孤行,決定好的事情哪裏會輕易更改。
皇命既出,就沒有收回的道理。
消息很快傳遍長安。
有忠臣斥罵皇帝昏庸離譜,也有奸臣認爲此事背後可大做文章。
但更多的長安百姓,想的卻是另一個問題——
“國師和神女鬥法?誰輸誰贏?”
信奉長生教多年的老百姓們覺得,那必須是國師贏啊!國師仙風道骨,已經得道多年,哪裏是一個年輕後生可以比擬的?
而長安城內新興的神女忠誠信徒們卻覺得,有志不在年高,國師就算長了這麼多歲,那也比不上神女得仙人點靈來得仙姿玉骨啊!
雙方各執一詞,誰都覺得他們的話纔是真理,吵吵嚷嚷之餘,倒的確是忘了長安城外的千里焦土。
與此同時,長生宮內的無極真人,和北山神殿內的姜羲,幾乎同時得知了這個消息。
姜羲盤腿坐在懸崖邊緣,烈烈凜風吹拂她的墨色長髮,發間的紅色飄帶也隨之舞動,而她眯着眼睛,眼底神色深遠而瞧不清。
她輕撫着酒瓶細口,輕喚了聲:
“阿福。”
跪坐在她身後的阿福立刻乖巧近身:
“娘子?”
“你說……這雨,祈還是不祈呢?”
要說祈雨求福,那纔是姜族真正的老本行。
姜羲曾以一曲祈福舞令滔滔河水平息,也可奏一曲祈雨樂讓上蒼憐憫。
她乃巫主,世間靈力最強之人,祈雨不過是舉手之勞。
哪怕現在焦土千里,於她而言也不過是休養一兩月的事情。
但是,她同樣也明白,這次旱災對百姓是生死攸關,但對於她和楚稷想要做的事情來說,卻是前所未有的天賜良機!
大雲國內遭災,降雨影響春種,再過半年迎來的可能不是豐收而是大饑荒!
等到那時,都不用找什麼合適的由頭,楚稷自然能打着反昏君的名頭,順着百姓起義而起事,正式登上權力舞臺。
如今北境因蕭紅鈺在手,南境又有楚國公,兩股兵權夾擊之下,問鼎中原也不是毫無把握。
那麼,她也勢必要對這場旱災作壁上觀。
姜羲深知,無極真人是沒有這個能力祈雨的,祈雨臺修得再高也無濟於事,只要姜羲拱手自認無能,那後續發展必然能按照她所想的進行。
那百姓呢?
沒雨,大饑荒,無糧可食,餓殍遍地,百姓易子而食……
這些在歷史書上輕飄飄的幾行字,落在人世間,就是真正的慘景。
到時候又會有多少人葬送在這混亂的世道里,又有多少性命會犧牲在各地掀起的硝煙中?
姜羲閉上眼睛,腦子混亂不堪,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如何抉擇,竟然將這個大難題拋給了身邊的阿福。
但阿福卻是不知道姜羲心裏想的那些東西,她的思維很簡單——
“爲什麼不呢?娘子,這不是我們姜族該做的事情嗎?”
阿福沒有姜羲那麼多的考量,她的世界只有該和不該,非黑即白。
殊不知,她這句話卻直接讓姜羲笑了起來。
她颯然大笑,笑聲震動山間雲霧。
“阿福!我的好阿福!你說得沒錯!這本來就是我們姜族該做的事情!”
她怎麼就忘了,姜族存在於這世間,從不是爲了權爭利鬥。
他們是百姓與上天溝通的橋樑啊!
姜羲輕巧躍起,赤着腳、踏着山石大步流星地往屋舍走去。
“既然如此,這場祈雨鬥法,我北山神女贏定了!”
一樣抱着這個想法的還有無極真人。
“爲了這個國師之位,這場祈雨鬥法,我贏定了!”
轉眼間便是祈雨大法會當天。
長安大,居不易。
能夠住在長安城內的百姓,多少是有些家底的。
所以長安城外乾旱與否,對他們來說沒有太大的影響。
他們更在意的是這場祈雨法會,北山神女和無極真人的誰輸誰贏。
百姓的踊躍競猜,讓地下賭場都跟着開了檔口買二位輸贏,就目前賭注來看,買無極真人贏的佔六成,買北山神女贏的僅佔四成。
可千萬別小瞧這個比例,無極真人怎麼來說也在長安經營數十年,長生教也在大雲成名近百年。
相比之下,北山神女這個名頭卻是在最近幾月纔出現的,能在長生教的一言堂之下爭奪到一席之地,看得出來,北山神女是極得民心的。
眼看法會這天,長安城內萬人空巷,只有祈雨臺所在的大街熱熱鬧鬧,兩側張燈結綵,有小販挑着擔子叫賣貨品,也有打扮漂亮的小娘子們來來往往,還有衣袖翩翩的讀書人在樓上張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