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開宴,人們減少了走動的頻率,開始在自己的位置落座。位置按照尊卑品階排序,宋胥雖是三品,卻是散階,應當陪坐不起眼的末席,卻奇怪被安排在了非常靠前的位置,視野絕佳。
宋胥對此似乎並不意外,他大喇喇的坐下,很快找到舒服的姿態。
唯一有點厭煩的,就是他的左手邊旁,坐了一個喋喋不休的死胖子。
就在姜羲結束了閒聊後,剛找到宋胥旁的位置坐下。
“你跟我換一換。”宋胥面無表情地對姜羲說。
姜羲不明所以,還是跟宋胥換了位置。
於是與永城侯楚雷左右相鄰的人,就從宋胥變成了姜羲。
楚雷早有預料地搓着下巴,不僅沒有因爲身邊的人換了而大減興致,還把話嘮的對象自然而然地變成了姜羲,從她的家族,問到學業,再問道跟宋胥的關係,乃至包括與楚稷的相識。
姜羲剛開始還能應對自如,但是在徹底見識了永城侯那張能把死人說活的嘴後,也有些招架不住了。
宋胥戳了戳姜羲的手臂,還是面無表情:“位置換回來吧。”
“嗯”
“免得你太沒見識被永城侯那嘴給騙了。”
位置換回來後,姜羲着實鬆了口氣。
她剛端起茶杯準備潤潤嗓子,一道火紅如朝霞的身影踩着羊皮小靴,翩然飄來落在她身旁,居高臨下地看着食案後的姜羲,黑曜石般漂亮清明的眼眸上下打量着她。
“你就是姜羲”少女抱着手臂,石榴紅的衣裙映照着明媚鮮活的五官,帶着不可一世的囂張跋扈,一看便是被家人嬌寵長大的貴女,活得隨心所欲、張牙舞爪。
姜羲擡眸看着那張臉,卻驀地想起了這少女扮作男裝、爲了花樓妓子一擲千金的樣子。
原來是她啊,鎮北侯獨女,蕭紅鈺。
這大雲朝爲數不多身份尊貴足夠比擬皇家公主的貴女之一。
姜羲雖與她在仙鈴院有過一面之緣,卻不至於在這種宮宴場合點破,故而裝出第一次見蕭紅鈺的樣子:“小娘子可是有事”
“沒有”蕭紅鈺理直氣壯地抱着手臂,高傲而直接卻奇怪地並不惹人討厭,“我就是聽他們都在討論你,心裏好奇,過來看看你罷了。”
姜羲微笑:“哦那小娘子看出了什麼”
“沒看出什麼。”蕭紅鈺撇嘴,“也沒什麼了不起的。”
她說完,又跟來時似的讓人摸不着頭腦,風風火火地走了。
姜羲挑眉流出笑意,繼續喝她的茶。
“那便是齊王”宋胥冷不丁在姜羲旁說道。
姜羲從茶杯裏擡頭,剛好看到齊王葉謳,領着一對漂亮的龍鳳胎走了進來,小少年燦爛單純,小少女驕矜張揚,應當是同爲周貴妃所出的那對龍鳳胎,七皇子葉許與封號華陽的六公主葉謐。
姜羲好奇:“舅舅以前見過齊王”
“忘了。”宋胥一點也不害臊地說,“但我從他身上感覺到了一股氣息。”
宋胥嘴脣囁動,後半句話如線直入姜羲一人耳中。
姜羲感覺到了他難得的鄭重,跟着正色起來:“什麼氣息”
“那羣令人厭惡的叛道者暗巫的氣息。”宋胥磨着牙齒,瞥向齊王葉謳的目光多出寒意,“應該是叛道者裏強大暗巫親手製作的東西,這齊王不是姜族人,不懂得收斂那股氣息,纔會被我察覺你說得沒錯,這齊王,與叛道者幽影有關。”
暗巫,是守道者對叛道者裏覺醒神巫的稱呼,身爲姜族正統的他們不願意將那羣背叛者同樣稱作神巫,便如此改稱。
姜羲聽南桑大長老說過,那些人剛開始叛離姜族的時候,並不懂得覺醒之法,他們沒有能引導道路的大長老,沒有祭壇,根本無力開啓血脈,只能任由時間的推移,見證體內血脈越發的孱弱。
所以,在那之前,叛道者零零散散不成氣候。
直到幾十年前,叛道者內突然出現了覺醒祕法,讓那些叛道者可以跟守道者一樣覺醒成神巫,一度引得守道者內人心惶惶,動盪不安自那之後,叛道者才真正成爲了可以威脅到守道者的力量,還誕生了所謂的暗殺組織幽影。
“當時叛道者內不止出現了覺醒祕法,還出現了一種奇怪的巫器煉製方法。你也知道,巫匠一脈在神山之路後便已然失落,也不知道他們的巫器煉製方法是從哪兒來的,竟然能煉製出一些擁有特別力量、類似巫器的東西。”
姜羲做不到像宋胥一樣的傳音入密,只能裝作喝茶的樣子,一邊壓低聲音:“就像那個傀儡人偶”
姜羲心想當然沒有可比性,光是把這兩者放在一起,就足以讓她看什麼都沒有胃口了好嗎
宋胥繼續道:“反正,那些叛道者製作出來的邪器擁有一種獨特的臭味,在我們守道者的眼裏,就跟黑夜裏的螢火蟲一樣明顯。那個齊王身上,就有邪器的味道。”
“這麼說,齊王與叛道者之間的關係,絕非一般咯”
“沒錯,這邪器來得艱難,我們守道者與叛道者相鬥幾十年,也發現了不到十件邪器,偏偏這齊王身上就有一件”宋胥眯起眼睛,突然笑眯眯地看向姜羲,“好外甥,去幫舅舅把齊王身上的邪器拿來。”
姜羲差點兒被茶水嗆到:“咳咳怎麼拿”
“不管是搶,還是偷,我相信你一定有辦法的。”宋胥咧嘴拍着姜羲的肩膀。
姜羲沉默下來:“你非要那邪器不可”
“有了那邪器在,你舅母就能探查到叛道者的氣息,找到他們在長安的老巢”
“好我來拿”
宋胥笑得越發雞賊:“乖外甥,舅舅沒白疼你。”
“舅舅。”姜羲一本正經地看向他,“在樓塵先生面前,你可以小心舅母這兩個字,她老人家聽到了會打你的。”
宋胥頓時沒聲兒了。
姜羲滿意地收回眼神,心裏開始琢磨着
要怎樣,才能不動聲色地從齊王身上拿到那件邪器呢
她正思索的時候,若有所感的齊王朝她的方向看來。
認出她是誰,齊王的眼神一瞬間變冷了,還隱隱帶了些殺意。
看來曲江池上的事情,齊王還記得清清楚楚,懷恨在心呢。如此睚眥必報又不懂掩飾,還真是個急躁的齊王。
唔,她好像有辦法了
門下侍中寧遠崇抵達兩儀殿的時候,宮宴在座只剩景元帝與一衆後宮嬪妃沒到了。只聽得殿內此起彼伏的“寧公”“寧相”喚聲,還有紛紛起身見禮的大臣權貴們,寧遠崇淡笑着向四周點頭,和藹得完全看不出權傾朝野的架子。
寧遠崇是獨自來的,身邊並沒有寧玘相隨。
也是,寧十九郎是出了名的不愛熱鬧,他來參加這樣的場合纔是奇怪的。
只是人們見寧玘不在的時候,總會若有若無地瞟向姜羲。
就好像寧玘這個名字,已經徹底跟姜羲掛鉤了似的。
姜羲無奈極了,繼續淡定喝茶,卻忽的感覺那道目光所聚的穩重身影在她面前停住了。
“你就是姜羲姜九郎”又是那句話,此刻卻是出自寧遠崇之口。
連宋胥都驚異地擡眉,姜羲不得不匆匆起身,拱手見過寧公。
寧遠崇笑吟吟地衝姜羲點頭道:“果然是少年英傑,我讀過你的詩,那份灑脫自然令人自愧弗如。十九郎能與你成爲朋友,是他的幸運。”
姜羲一愣,隨即接話說哪裏,她能與寧十九郎成爲朋友纔是幸運。
寧遠崇笑了笑:“歡迎下次來寧府作客,嗯,不用帶禮物。”
姜羲趕緊應下。
等寧遠崇走遠了,姜羲都還在疑惑來自寧公的善意。
殊不知,整個兩儀殿的人都在因爲寧遠崇的停下來主動招呼而隱隱沸騰
剛好此時,景元帝率着一衆後宮嬪妃從殿後走出,殿內所有的嘈雜聲陡然一清,然後齊齊起身跪拜行禮,整齊劃一地參見陛下並高呼萬歲。
景元帝落座於龍椅之上,目光掃過大殿:
“衆卿平身。”
“謝陛下。”
景元帝高坐中央,周貴妃在他左側,右邊屬於太后的位置是空着的,孟太后一如往年沒有出席這種宮宴。
另有四妃中的兩位,賢妃寧氏,與德妃羅氏,依次而坐。
德妃羅氏並無子女,父親是尚書令羅世基。
賢妃寧氏則是晉王葉訪的生母,出身縉雲寧氏旁系,從家族關係算起來,寧遠崇算是她的伯父。
這兩位都是盤根錯雜的大家族出身,也因此穩坐了四妃的位置。但她們都遠不如憑藉十年如一日的寵愛,穩坐貴妃寶座,形同皇后的周氏。
只見此時周貴妃恰好在與景元帝說些什麼,笑得豔若桃李,生兩子兩女的她仍輕盈曼妙,如二八少女般容色驚人,不見老態,難怪能盛寵不衰這麼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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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在外沒存稿,更晚了抱歉,今天的第一更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