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姜夔有過一面之緣的南桑大長老出現在他面前,對他如是說道。
“南桑大長老……”
姜夔不理解,爲什麼父親跟南桑大長老會一起來了。他們不是一個在長安,一個在江南嗎?
姜恪大概看出了姜夔的疑惑,主動解釋“我們察覺到了幽影的動向,一路追趕而來,可惜時間已經不夠,巫尊她已經……”
姜夔死死咬住下脣。
“接下來就交給我來處理吧。”
姜夔目送着南桑大長老的背影,一步一步地朝着早已化爲火海的匠村走去。
而村口,以火焰爲背景、剛剛親手葬送了姜族希望的黑袍尊主,咧嘴笑得無比邪惡,不躲不閃地迎上了南桑大長老!
兩人之間迅速發生了交鋒!
姜夔遠遠看着,只能望見一片光芒明滅,潮漲潮落。
很快他的眼睛開始發酸,等他休息一會兒再看的時候,兩人之間的戰鬥已經接近尾聲了。南桑大長老看上去行動遲緩,受了不輕的傷,而黑袍也絕對好不到哪兒去,身上的黑袍都已經破破爛爛,面具破碎露出一張邪惡恐怖的臉。
就像是姜夔幼時聽了黑袍的故事,無數次夜晚噩夢裏看見的那樣。
“你殺了我,我也殺了她,所以說到底,還是我贏了。”
黑袍蒼白的嘴脣留下最後的得意笑容之後,渾身化爲光點飛散在天地間。
南桑大長老驀地跌倒在地,姜夔後知後覺地跟着姜恪跑了過去,扶起他。
“我沒事,我想去看看她。”
姜夔領着南桑大長老與父親來到姜羲的屍身面前。
她的面龐沾染着血跡,卻仍然不減美麗。
南桑大長老跟姜恪都默默跪下,爲她整理屍身。
而此時,其他的守道者已經在對叛道者進行最後的收割,黑袍爲了能殺死姜羲,帶來了所有的幽影跟叛道者,他的計劃成功了,他也死了,整個叛道者跟幽影也隨之被一網打盡。
三天之後,姜族爲逝去的姜羲舉辦了盛大的葬禮。
他們穿着純潔的白衣,高誦姜羲的名字,跳起神聖的舞蹈,走向安詳的歌曲。
葬禮結束後,久未現世的神山突然像海市蜃樓一樣出現在了姜族人的面前。
他們喜極而泣,說那是姜羲巫尊走之前給他們留下的最後恩賜。
姜夔的腦子全是一片空蕩蕩,對神山的出現沒有喜悅也沒有激動。
三天前的大亂,姐姐死了,計星大哥死了,阿福也死了,就連阿花都不見了蹤影……姜夔忽然覺得自己變得孤零零的,就算是父親的存在也無法讓他感受到溫暖。
就在這個時候,南桑大長老找上了他。
“你應該知道,關於巫主與希望的預言吧。烏祈大長老準確地預言說,未來的巫主,姜族的希望會出現在姜恪與尹靈越的孩子當中,如今你阿孃已逝,他們兩人只有你與你姐姐兩個孩子。現在你姐姐不在了,唯一符合這個預言的人,就是你了。”
姜夔滿臉茫然。
“阿夔,去吧,登上神山,覺醒神脈,然後成爲我姜族的巫主!”
不!我並不想!
姜夔的反駁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被簇擁着推上了神山。
我不行!我不要做什麼巫主!
姜夔在心底吶喊,卻被迫被留在祭壇上,接受着以周天星盤爲主導,完整的喚血儀式。
姜夔無法描述當時那個空冥的過程,只知道,等他再睜開眼,便是在族人們的歡呼雀躍中。他們放下了巫尊離世的悲傷絕望,重新燃起希望跟決心,因爲他們親眼見證到了姜夔這個嫡系神脈的覺醒!
姜夔看着他們喜悅的臉,堅定不要覺醒不要當巫主的想法開始動搖了。
或許,對於迷茫而無助的族人們來說,我會成爲那一點點微薄的希望?
慢慢的,姜夔開始在父親的教導下,按部就班地學習。
學習六部之術,學習怎麼當一個巫主,在接受巫主之位前最大限度地挖掘潛力。
意外的是,他在覺醒之後,整個人也變聰明瞭很多,學習堪稱神速,很多書籍他翻一遍就什麼都明白了。
連南桑大長老都誇讚他“您比姜羲更加天才!”
姜夔不這麼認爲,他覺得姜羲比他聰明多了。
神座儀式的時間越來越近,姜夔受到族人們的愛戴也越來越多,他們崇拜而狂熱地望着自己,彷彿他是世間唯一的信仰。
所有族人見了他都說“您比姜羲更適合當巫主!”
姜夔還是不這麼認爲,他覺得姜羲纔是生來就該當巫主的人。
神座儀式總算是進行中了,姜族古籍記載的所有神座儀式,都沒有姜夔的神座儀式這麼順利輕鬆,沒有遇到任何阻礙,他的潛力更是被髮揮到最大。
他的父親姜恪在他面前跪下俯首,高聲讚歎“您未來會成爲比姜羲更優秀的巫主!”
這一次,姜夔沉默了。
他坐在神座,高高俯視着神山。
就像是雲端的神,冷漠而輕蔑地俯瞰着整個世間。
他是有史以來最強大的巫主,他翻手雲覆手雨,整個姜族都對他頂禮膜拜。
他無所不能,也無所不知。
與神無異。
……但是,姜夔臉上的表情,也一天比一天地少。
他身上的七情六慾,以及所有靈氣跟人性,都像是被拔除了,只留下神性。
而所謂神性,便是局外人,不會對世間生命幻滅有半點憐憫之心,更不會爲任何人出手。
無限逼近神之威能的姜夔,變得像塊石頭。
這天,他看着姜族起了內訌,族人們自發廝殺,陷入一片血海混亂中時。
他仍然無動於衷。
只有心底一個聲音在瘋狂吶喊——
‘不對!這樣不對!’
飄飄渺渺間,一個溫和的女聲在他身畔響起。
‘神巫,從不是爲了彰顯威能而存在的,上古大能者,可使江河倒流,移山填海,但他們卻從不炫耀自己的威能。因爲他們一直記得自己存在的意義,是爲了百姓,爲了凡人,而溝通天地。’
‘巫,從來都是爲了人而存在。’
‘巫,不是神,而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