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南風過境亂我心曲 >第706章 了結(3)
    他媽從舞臺上被人扛走,一次,一次,又一次。

    他放不下。

    林宜心疼地注視着他,她朝他伸出手,應寒年低眸,視線落在她無名指的銀戒上,低下手一把握住。

    “應寒年,我給你跳個舞吧。”

    她輕聲說着,把手從他的手中慢慢抽出來,無名指微動,將銀戒留在他的手裏。

    林宜去換了一身紅色長裙。

    整個牧家陷入昏暗,燈光落在樓梯的正前方,音樂聲緩緩而起,纖細白皙的柔荑慢慢在光影中展開,變幻出多種動作。

    紅裙揚起,似立於漫漫風雪之中,女人的腰身柔軟卻堅毅。

    這也是應詠希當年自編的舞。

    應寒年就這麼坐在樓梯上一動不動地看着她,漆黑的眸中映出熱烈的紅色身影,紅得迷住他的視線,再看不到其它。

    “寒,媽媽跳的舞好看嗎?”

    “寒,你總有一天會離開這個地方的。”

    “不要打孩子,你們不要打孩子,要打就打我。”

    “好,你帶着媽媽一齊出去,媽媽帶你回故鄉,那是個很漂亮的地方。”

    “寒,走,走啊……”

    “媽媽求你,求你一定要活下去!求求你!”

    無數的回憶交織在眼前,應寒年捏着銀戒慢慢送到脣前,薄脣吻上指尖的一抹銀光,黑眸始終盯着前方舞動的纖影。

    林宜跳了很久,直到累得再跳不動,她纔回到樓梯上,坐在他的斜下方靠着欄杆休息。

    疲憊的時候,睏意總是容易上襲,她抵擋不住闔上眼睛,人往一旁傾斜栽去。

    一隻修長的大掌及時托住她的腦袋。

    他低眸看着她,見她眉眼之間滿是憊色,眉間蹙出一道痕跡,低聲呢喃着什麼,他湊近聽,才知道她在說,“腳疼,應寒年……”

    他一手托住她,一手拉起她的裙襬,只見她腳上穿着一雙高跟鞋,鞋跟磨得她腳後跟破了皮,血色清晰地顯出來。

    “傻瓜。”

    他低斥一聲。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

    牧家依然籠罩在黑暗中,唯餘一點光亮。

    應寒年抱着林宜斜斜地躺在寬闊而長的樓梯上,她一襲熱烈、嫵媚的紅裙半遮在他的身上,顏色醒目。

    幽暗的光亮落在她的腳上,沒了高跟鞋的束縛,白色紗布上映出黃色的藥水痕跡。

    兩個身影疊在一起,安靜地相濡以沫。

    ……

    翌日,林宜在牀上醒過來,疲累盡消,竟是難得的精神。

    她轉眸,牀上沒人。

    她咬了咬脣,從牀上坐起來,一低頭就看到銀戒又戴回自己的手,她伸手摸了摸,雙腳趿進拖鞋,注意自己腳上磨出來的傷被治療過,不禁露出微笑。

    連洗漱都沒有,她拉開房門往外走去,叫住一個女傭,“應寒年呢?”

    “二少爺出門了。”

    女傭答道。

    “出門?”

    林宜怔了下,從萬泉湖回來,應寒年就再沒出過門。

    “是啊,早上我看到二少爺把您抱回房間,不多一會他就出門了。”女傭說道。

    林宜站在那裏,正想着,高窗投下一抹陽光,照在身上十分溫暖,她擡眸望過去,忽然什麼都明白了。

    應寒年知道該怎麼了結了。

    太好了。

    林宜忍不住笑,眼底是暖的。

    女傭不懂她爲什麼笑,只覺得她這樣在陽光底下的樣子特別好看,紅裙映着她的雪白皮膚,溫柔而明媚,看着她,彷彿看到了春暖花開。

    不知道爲什麼,女傭忽然在想,牧家這樣的死氣沉沉應該就要過去了。

    早晨的醫院中,早起的病人在草地上打着太極,做着運動。

    空氣中沒那麼多消毒水的味道,而是草木的香味。

    一行保鏢浩浩蕩蕩地走進醫院大廳,站成兩列,頎長的身影出現在醫院大門口,應寒年站在那裏,風衣隨風而擺,他擡眸,摘下墨鏡,黑瞳深邃地看向前方。

    半晌,他邁開長腿,不再猶豫地往裏走去。

    此刻的醫院,安靜無聲。

    牧華弘坐在病牀上,雙眼空洞地看着窗外,忽然聽到外面值守的便衣警察恭恭敬敬地出聲,“應先生。”

    他來了。

    他終於來了。

    牧華弘的目光一顫,連忙伸手拔了手上的輸液,掀開被子忍着痛下牀,連鞋子都沒穿就跌跌撞撞地往門口走去,伸手就去開門。

    “不用開門。”

    應寒年低沉冷淡的嗓音在門外響起。

    “……”

    牧華弘僵在那裏,握在門把手上的手沒有再動。

    “那應先生,你們聊,我們站遠一些。”兩個警察朝應寒年低了低頭,往一旁走去,留下空間給他們。

    應寒年靠在門邊的牆上,雙手垂着,一手捏着墨鏡,一張英俊的臉上沒有表情,看不出喜怒。

    “我在接受治療了,我等你一句話。”

    牧華弘發啞的聲音在門裏邊響起,有着不像他的小心翼翼,也有着隱隱的期待。

    應寒年站在門外,薄脣動了動,吐露的字眼涼薄,“我永遠不會原諒你。”

    “……”

    聞言,牧華弘那點不敢奢望的期待也消散得無影無蹤,他苦笑一聲,支撐不住,索性沿着門慢慢滑下,坐在地上,手捂着疼痛不止的傷口。

    好久,他才道,“當然,應該的。”

    他這樣的人怎麼配被原諒?

    是他把詠希拉進漩渦的,詠希是被他一手推上絕路……

    “我要你贖罪。”

    應寒年冷漠的嗓音再一次隔着門響起。

    聽到這話,牧華弘竟覺得心口舒服很多,“好,你說,你想讓我怎麼死?”

    如果應詠希還活着,他願意死在她的手上,由她發泄,可她不在了,他連懺悔都無處可去。

    “死?”應寒年冷笑一聲,“死太便宜你了。”

    “……”

    牧華弘心口一滯。

    “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離開這裏,身無分文地去生死街生活。”應寒年一字一字地說道,“終生不能自殺,不能離開,和我媽一樣。”

    聽到最後一句,牧華弘心如刀絞。

    但很快,他反應過來,震驚地看向身後的門,這孩子的意思是……不想讓他死?

    這就是對他的審判?

    他把應詠希害成那樣,卻不想讓他死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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