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縹緲風煙錄 >第三十一章 雪夜臨至幡隨風
    小叫花所言,令老僧徹底陷入了迷惘之中,他先前一再被小叫花教訓,此刻卻已經處於崩潰邊緣。

    旁人若在,怕是很難理解老僧爲何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出言詢問小叫花所思所想。

    又過了良久,卻聽見老僧聲音發顫道:“阿彌陀佛,老衲這一生卻行錯了路。”

    小叫花正靠着牆角淺眠,此刻聽聞了老僧的話,忍不住張開眼睛,看着老僧的背影。

    老僧低沉道:“《壇經》雲,時有風吹幡動,一僧曰風動,一僧曰幡動,議論不已。惠能進曰:不是風動,不是幡動,仁者心動。”

    小叫花撓了撓頭,這話他倒能猜出七七八八的意思,只是他想不明白,難道風沒有動,幡也沒有動麼?

    老僧繼續低語道:“當年神秀禪師曾作佛偈說: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爾後六祖惠能又做佛偈:菩提本無樹,明鏡亦無臺。佛性常清靜,何處有塵埃?”

    小叫花未能聽懂這佛偈之中的話,卻也沒有出口打攪。

    老僧又道:“從前老衲時時覺着,惠能禪師所說的是對的,風與幡未動,只是看此旗之人心動了,至於遁入空門,自是佛性使然,既有了佛性,那塵埃又要從何處而來?可到頭來,老僧卻明白了一件事情。”

    小叫花撓頭,道:“那風與幡難道沒有動麼……”

    老僧哈哈一笑道:“早時三藏十二部大小乘佛經,皆講頓悟、漸修。是以頓悟爲尊。直到惠能禪師言道,我此法門,乃接引上上根人。於是這世間僧侶,都自覺是上等智慧,投入惠能禪師之法下。可這人之生來智慧不同,有些智慧低者猶如貧僧,是自以爲是上等智慧,有人是真上等智慧。人們都道神秀禪師錯了,惠能禪師纔對,卻從未對着那桶中井水映照過自身。”

    小叫花大部分都沒聽懂,只覺得他是這智慧之中最下等的,否則怎會聽不懂這些?

    老僧道:“可惜人大多生來自以身爲菩提樹,心爲明鏡臺。而若是不去想着時時勤拂拭,那過往之灰塵,卻終究要將他之身心矇蔽,猶如老僧這樣,最終污穢了自己,卻仍以爲清淨藏於本心之中。世上又有幾人,能有惠能禪師那種皆空慧根?是以老僧便是那下等智慧者,卻妄自尊大,投入惠能禪師門中,將佛法分出高下,看不上神秀禪師之言。阿彌陀佛,雖這頓悟來得遲了,難叫老衲脫離六道輪迴之苦,卻也終究比不明所以而入地獄要強,只想發願來生能夠先明自身,認得本心,若是連自身都不了然,自覺自己是上等智慧者,當真要行差踏錯。”

    小叫花撓頭,最後又搖了搖頭,醒了之後,他又有些睡不着,決定再老老實實的繼續修行內功。

    “阿彌陀佛。願小施主得償所願,終能離了這無間阿鼻。”

    老僧十分平靜的端坐,沒有了聲息。

    ……

    低垂的暮色將羣山籠罩,灰暗的高空中,茫茫飛雪從天而降,遮蔽了視線。

    前方頹唐荒敗,毫無生意的龍香院於風中飄搖。

    一行人踏着蒼莽雪地,走向了兩匹跪伏在雪中的滇馬。

    雪夜降至,風好似又緊上了幾分。

    段思平與趙九重走在前面,而慕容龍城則與懸空大師二人跟在後方。

    “阿彌陀佛,雖然貧僧已經多次感謝慕容公子施以援手,但還是忍不住再想說感謝之語。”懸空大師忍不住的對慕容龍城說道。

    慕容龍城道:“懸空大師不必如此,龍城對摩尼教大雲經也有研讀,知曉摩尼教教義十分光明正大,又豈會真的做出惡事來?”

    懸空大師道:“只可惜,世上能如同慕容公子這樣相信貧僧之人,已經不多了。”

    慕容龍城目光微閃,實則他本不信這懸空大師,只是話出口,卻只能說信:“龍城知曉摩尼教之中,存在許多品階,也知曉護教法王一事,但近二十載摩尼教幾乎已經絕跡,大師可否與龍城介紹下摩尼教之中各人所司之職?”

    懸空大師慈和一笑道:“這只是小事一樁。摩尼教最高之者乃是明尊,明尊乃是來自於西域波斯之中大智慧之者,縱使比之佛神、道神,也毫不遜色,其武功更是精妙,貧僧也只是得了他十之一二。至於明尊座下,便是聖女,聖女代明尊行走於世間,救衆生脫離苦海,病痛,以明尊之言進行傳教。又有光使、明使伴於聖女左右,進行護法。而我等六法王,卻各司其職,又更逍遙些,只是各自發願,要將摩尼教發揚光大。”

    慕容龍城道:“如此聽來,這摩尼教果真名目繁多。大師即是法王,可不知該如何稱呼?”

    懸空大師慈悲道:“阿彌陀佛,貧僧神號乃是肉佛,除卻貧僧之外,還有二法王是骨佛、血佛。唐時西土佛教大興,所以我三人兼修佛神,乃是僧。至於另外三人,則不在佛門之中,但至於他們又是何身份,名諱,便恕貧僧無法告知慕容公子。”

    慕容龍城道:“此事無妨,畢竟有關於摩尼教內部之事,龍城本就不該多此一問,卻不知大師明明慈眉善目,身形消瘦,卻爲何又叫肉佛?”

    懸空大師感嘆道:“人之身乃污穢之物,其身污穢、其血污穢、其骨更是污穢不堪。三僧以污穢之物作爲名號,便是要牢牢記住此事,但凡稍有機會,便要度化世間之人,令他們除去污穢,得證光明。”

    慕容龍城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卻又不知大師究竟是如何與段皇爺之間,有所誤會的?”

    懸空大師目中精光一閃,方纔慕容龍城只是稍作打探,此刻,卻似乎是在進行試探:“阿彌陀佛,貧僧牢記明尊之明,於這亂世之中行走,淨化污穢黑暗,一路之上走的疲了,見前方那龍香院十分頹敗,心又不忍,又想到佛神寶經之中,似是存留有各種各樣的智慧,於是便暫且在這裏住下,稍作鑽研佛神之語。過了些日子,卻就見到段皇爺一行人投訴此處,至於段皇爺爲何會與在下有誤會,貧僧可與慕容公子說,但慕容公子,卻不能傳給二人之耳。”

    慕容龍城心思縝密,只覺這懸空大師說話滴水不漏,所以順水推舟道:“慕容龍城在此立誓,若是大師與我所說之語,被慕容龍城傳至其他人耳,必定周身潰爛而死。”

    “阿彌陀佛。”懸空大師這纔開口道:“慕容公子不必發下如此毒誓,貧僧怎會不信慕容公子?貧僧只是蒸煮了些粗食,想要招待這位段皇爺,卻不曾想撞破了段皇爺的天機。聽見了不該聽見的話。”

    “什麼天機?”慕容龍城忍不住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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