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常理來說,井水很少結冰,因它多來自於地下水道,被泥土隔絕,縱使嚴寒襲來,水也仍然是活水,所以井水也能冬暖夏涼。
顯然,如今井中積雪,那就說明這井已然是乾涸了。
趙九重揹着小叫花從井口跳下去,段思平與段思良緊隨其後。
這井約有五六丈之深,寬有兩丈至三丈,緊密一些站下四人倒也不成問題。
趙九重擡手,指向了一側以岩石所密封之處,道:“先前進入這井中,我也以爲自己是弄錯了,找了半天想着回去繼續研究那棋局,卻不曾想想要上去的時候,卻見到這裏寫了一首詩。”
段思平後退了些,順着趙九重所指引的方向,看向了那一整塊岩石。
卻見岩石之上,雕刻着兩行詩句:
日照當空凌絕頂,雌雞破曉欲遮彌。
大唐破碎山河逆,萬馬千軍以破之!
這首七言絕句非是名家所做,字跡雖在岩石之上十分深入,但筆法卻並不算精明,不過,其箇中含義,倒是令人忍不住想到了李唐時節,武則天垂簾聽政的事情。
自古以來,牝雞司晨都是大忌,因古往今來紅顏禍水,古有夏之妹喜、商之妲己、周之褒姒、晉之驪姬,並稱爲四大妖姬。
這四人國色天香,美若天仙,可謂是傾國傾城沉魚落雁,將帝王迷得神魂顛倒,無心朝政,致使江山社稷出現巨大問題。
顯然,在多年以前,二聖臨朝,武則天垂簾聽政這件事情,被天下間許多臣民所不容,於是纔會生出反抗她的心思。
段思平唸了兩遍這首詩,微微一嘆道:“那武曌雖說是女子,時任君王時,也做了些令人覺得有錯之事,但是卻對子民還算不錯,改革了科舉制度,稍微令寒門弟子,有了一些喘息之機會。”
趙九重撓頭,開口道:“那武則天真有那麼厲害嗎?我爹以前給我說她的時候,都說她害了李唐氣運,若非是她臨朝爲帝,傷了大唐龍脈,大唐的氣數,到今天說不定也不會盡。”
段思平笑了笑道:“這天下之間,哪裏有什麼龍脈、氣運一說,有時政局不穩,加上百姓苦不堪言,所以才進行杜撰,以此來安撫民心,而若是有什麼人想要謀朝篡位,也會編撰出類似的東西來,到處宣揚,當年秦末漢高祖斬白蛇不就是如此?大部分此類杜撰,都可做僞,至於有一些,比如說對武則天的看法,則是眼光狹隘,被古人的想法所矇蔽,當然,她也定然是有做的不好的地方。”
段思良點了點頭,道:“嗯,這武則天雖是女子,但也算是個英雄人物了,所以說,這些人想要推翻他的事情,最終沒能成功。”
趙九重撓頭道:“那段皇爺,你在大理之中,可也有這樣的傳說?”
段思平目光一瞬,笑道:“你猜?”
段思良笑道:“我兄長自然也有傳說。”
趙九重連忙道:“快說說,是什麼樣的傳說?”
段思平開口道:“還是不說了。”
段思良急忙道:“兄長不願意說,我卻替他說的。說是我兄長去蒼山洱海上放牛,而那牛兒口吐人言,說了思平爲王四字,接着回到家裏,那門前的雞也喊思平爲王。至於後來,則是有關於一些我兄長得到神仙點化,包括得到一把神槍,還有龍馬的事情,總之這些事情,都非常有趣。”
趙九重聽得目瞪口呆。
段思平道:“都是你與董迦羅二人胡鬧,傳這些事情,至少也令人信服一點,這些事情說出去深思起來有幾個人能信?”
段思良哈哈笑道:“可百姓們就是相信這些,如果他們不信的話,怎會如此支持與你,甚至連你我二人生身之事,他們不也編出來了。”
小叫花好奇道:“那牛和雞真的說話了嗎?”
趙九重急忙道:“你這傻小子,他們那是在哄百姓呢,百姓們以爲他們是天兵天將,所以就相信他們了。不過這麼一看,這世上百姓,也都不太聰明,這種事情怎麼可能相信呢?”
段思平嘆了口氣道:“所以自古以來,百姓是容易被愚弄的,他們聽信傳言,又在似是而非的傳言之中矇蔽雙眼。實則我們二人乃是武將世家,哪裏會放牛養雞?只是百姓們喜歡這樣的故事,這樣才能與他們拉近距離。”
趙九重若有所思,道:“看來哪一天我想要做大事了,也得編出這些話來,說起來,我娘小時候給我說的就很有意思。”
小叫花好奇道:“趙大哥有什麼故事?”
“咳。這還跟我的乳名有點關係。”趙九重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出生前一天夜裏,我娘夢見了菩薩和蓮花坐下童子,恰好我就要出生了,於是第二日她便去應天禪院中進香,正巧天上下了春雨,她又行動不便,卻在這個時候,我就出生了。”
趙九重道:“之後我娘說我身上有異香,生下來不會哭只會笑,渾身赤紅,十分不凡,那香氣足足三天才散去。”
段思平沉吟點頭道:“這話也並非是隨意杜撰,你身體強壯,先天就要比常人更強,出生之時,血氣之香,的確經得起推敲,所以你娘應該並非是胡亂騙你的。”
趙九重撓了撓頭,道:“嗯……”
小叫花急忙道:“那趙大哥,你方纔說了你的乳名,但不知是叫什麼名字?”
趙九重的臉頓時紅了,道:“咳,那名字不提也罷。”
段思良笑道:“據說中原之地,爲了叫孩子好養活,總是會取一些二狗、三貓、四犢、石頭之類的賤名,估計你這趙大哥也是如此。”
趙九重一下就急了:“什麼賤名!小爺的乳名乃是香孩兒,金貴的很!”
“哈哈哈哈哈。”段思良笑出聲來,捂着肚子道:“你也是武將世家,怎的叫了個如此大家閨秀的名字,真叫人……哈哈哈哈。”
段思平咳嗽了聲。
趙九重臉色漲紅,正要跟段思良爭執。
小叫花卻十分羨慕道:“這名字真好聽。”
原本他也不覺得那些二狗、三貓、四犢、石頭之類的名字是賤名,反倒有許多乞丐也是這些名字,那樣的話,倒還叫小叫花覺得跟趙九重更近幾分。
結果,趙九重的乳名卻是叫香孩兒。
這名字確實如趙九重所說的那樣,貴氣十足,尋常人家也取不出來這樣好聽的乳名。
趙九重哼了一聲,對段思良翻了個白眼,然後看着一旁看戲的段思平道:“段皇爺你可得管好你這弟弟,你如此穩重,怎麼會有一個這樣的弟弟,他看着都快趕上我爹年紀大了,卻如此老不正經。”
段思平看着趙九重認真的模樣,淡淡點頭道:“所以,我們還是繼續研究文種一事比較好些。”
話音落下,衆人才回過神來,到這井下哪裏是爲了閒聊,明明就是爲了尋那文種。
趙九重撓了撓頭道:“問題就出在這裏,我在這井下除了看到這兩句詩之外,就沒有別的什麼了,但是我覺得那東西肯定跟這兩句詩有關係。”
段思良躊躇,道:“會不會是得解開這兩句詩的含義?”
段思平緩緩搖頭道:“絕非如此,這兩句詩,不是什麼藏頭詩,只是爲了宣誓對武則天的怨憤之情,以及反抗她的決心,更像是口號,並沒有什麼特殊的內涵。”
說着,段思平緩緩轉身,看向了兩句詩對面的岩石。
這處岩石則並非一體,而是錯落有致,上下銜接,更巧的是,這處岩石牆壁再遠處所連同的,便是那方水池。
這井水若是能夠走進水池,說明此處就並非是完全密封,而是能夠走水。
段思平擡起手掌,在這岩石之上摸了摸,仔細尋找。
後面三人神情專注的盯着他的動作。
卻不曾想,當段思平手掌摸到了一塊凸起的岩石上時,微微停頓了一下,跟着又用手輕輕晃動了幾下。
段思平目中精芒一閃:“就是此處了。”
趙九重瞪大了雙眼,道:“這裏不就是一塊石頭?”
段思平向下按了按,沒有將石頭按下去,跟着便提起了右手食指中指,催動六脈神劍,朝着這塊石頭猛地一斬!
無形劍氣剎那間衝破石頭,令碎石崩飛。
而這碎石被打飛出去後,卻露出了裏面的一根已經生鏽的鐵桿,以及周邊深邃漆黑的區域。
段思平喃喃自語道:“這裏,卻是藏了一處機關。”
說着,他揮手搬動了這鐵桿。
整個井底四周的岩石石壁,竟瞬間震顫了起來,好似發生了地震一般。
碎石、塵土、積雪,都在飛快的簌簌落下。
段思平後退了一步,前方的一塊岩石,卻猛地向後錯開,然後轟隆隆的落下了一半,最終卻停止了下來。
四人盯着那處一看,卻見到恰好能容納半個身子進入的小口。
段思平開口道:“這麼久的時間,這機關雖然精妙,但是卻也不那麼好用了,這岩石只能落下一半。”
說着,他擡步上前,凝聚內力,以掌力順着那處猛地朝着岩石拍下!
但聽啪的一聲響動,整個岩石被他一掌撼動,生生劃入了下方的那寬大裂縫之中,如此,才終於露出了能夠容納一人走進的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