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縹緲風煙錄 >第七十一章 身毀發傷痛於心
    洛陽近郊禁軍軍營,都指揮使賬外。

    趙九重雙膝跪地,猶如一座石像般,一動不動,任憑鵝毛般的大雪落在肩上。

    他已經一連在這賬外跪了三天時間,每日清晨,他便開始在這裏跪着,一直跪到天色昏黑。

    好在他天生神力,絕非常人,否則這種天氣之間,早就已經跪死在這了。

    起初,禁軍軍營之中的許多禁軍,倒還是對他的做法撇嘴,但到了後面,禁軍們又對趙九重恨不起來了。

    如此虔誠的跪在那裏,叫旁人看了都心疼,許多禁軍也覺得,趙弘殷應該原諒趙九重了。

    只是,趙弘殷卻一直在營帳之中,這些天都是讓幾名得力的禁軍服侍,很少關注賬外的情況。

    趙九重心中知道,他欠缺耐性,需要懂得忍耐,他的性子太急了,所以趙弘殷告訴他要做這種事情的時候,趙九重也並沒有推辭的意思,而是真心的想要磨鍊自身。

    營帳之內,火堆在噼啪作響。

    趙弘殷趴在褥子上,一側一名禁軍正在給他上藥。

    “將軍……二公子已經在賬外跪了三天了……這身體可是要喫不消的……”這名禁軍終於還是忍不住,低聲開口,他看了趙九重三天,心裏對趙九重難免多了幾分佩服,心中不忍,這才硬着頭皮跟趙弘殷說起此事。

    趙弘殷哼了一聲道:“《孝經》之中有云,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此子是真的不孝!”

    禁軍被趙弘殷的話頂了一下,一時之間不知該怎麼開口,只能道:“只是……”

    趙弘殷道:“好好上藥,莫要多說。”

    說罷,趙弘殷將頭側到了一邊去了。

    禁軍搖了搖頭,嘆了口氣。

    實則,在他的角度根本無法看到趙弘殷此刻的表情。

    趙九重乃是他心頭之肉,他怎可能不心疼他?

    但是,一來這是磨鍊趙九重,二來,這也是讓一切的事情能夠有所補救,這一來二去,禁軍們也就原諒了趙九重,原諒了他趙弘殷。

    軍中傷人,哪裏是小事。

    而且到了石重貴的耳中,此事也必然能夠令之前的事情,增添幾分可信度。

    趙弘殷心中想着要找個由頭把趙九重給放了,外界天氣太冷,趙九重身子骨硬,又練了武功的確厲害,可是趙弘殷也生怕把兒子給跪壞了。

    只是,他卻不能如此順水推舟,直接放了趙九重……

    ……

    轉眼間,便到了午間時分。

    雪仍然未停,趙九重的頭上,肩膀,都已經被白雪覆蓋了。

    只是他面無表情,叫人看了心中酸楚。

    一名禁軍不忍他在雪中一直餓着,端着個碗,盛了些飯菜,用一隻手蓋着跑了過來,蹲下身道:“二公子,你每日這樣餓着跪在這,總也不能不喫東西……”

    說着,禁軍便試着將這碗遞向了趙九重。

    趙九重已經飢腸轆轆,看着這碗乍一看不怎麼好的飯菜,也忍不住嚥了口口水,但卻強忍着開口道:“謝謝這位兄弟,這件事情是我應得的果報,不必了。”

    禁軍嘆了口氣,道:“二公子是趙將軍的兒子,趙將軍嘴上不說,心裏也是心疼你呢,你還是快些吃了吧。”

    趙九重道:“等天黑了我便再自己去找喫的,謝謝這位兄弟了。”

    禁軍搖了搖頭,看着趙九重堅毅的模樣,心中感動,可卻無法勸說,只能將這碗放在了地上,道:“二公子還是好好想想,快些喫吧,稍後這飯菜愣了,凝結成冰,就沒法下口了。”

    趙九重勉強一笑,道:“謝謝。”

    正在此時,禁軍軍營之外的遠方,出現了一支小型的禁軍隊,前方是幾個騎馬的禁軍開道,後方跟隨着一輛寬敞的馬車,最後,還跟着一衆奔跑的禁軍。

    軍營裏的禁軍們察覺到了此事,紛紛放下了手裏的活計,朝着外面看去。

    卻恰好,看到那騎馬的禁軍中,混着趙匡濟的身影。

    負責值崗的兩名禁軍以長矛阻住了這隊禁軍,一名禁軍掃了一眼這些禁軍的裝束,其實心中已經知曉,這是石重貴的近衛軍,因爲衣着鎧甲的樣式並不陌生:“來着何人?爲何要來着洛陽軍營處?”

    趙匡義停在馬上。

    在他一側同樣騎着馬留着鬍鬚的一名中年禁軍軍官朗聲道:“我等乃是近衛軍,此次特護送景將軍與魯國公前來,爾等可先去通傳趙將軍一聲。”

    話音落下,一名禁軍拱手道:“屬下這便去通傳一聲。”

    說罷,這名禁軍便回身,快步跑向了趙弘殷的營帳。

    ……

    趙弘殷趴在地上,聽着禁軍通傳,低聲開口道:“且放景將軍與魯國公入營,叫他們二位不要怪罪,弘殷有傷在身,確實無法起身。”

    “是!”禁軍聽了趙弘殷的話,這才轉身離開。

    景將軍其名乃是景延廣,今年約有五十歲,比趙弘殷大一點,乃是侍衛親軍都指揮使,雖然與趙弘殷同爲都指揮使,但,景延廣所掌管的乃是石重貴的近衛軍,直接被石重貴統領,比趙弘殷這種從前代接手的禁軍要親近許多。

    所以實際上,趙弘殷的級別是不如景延廣高的。

    而景延廣年輕時,曾經跟隨過王彥章也就是王鐵槍做過樑將,當年黃河岸上與李存勖一干交戰,王彥章死了,景延廣卻負傷逃走,然後被李存勖收編,也就令趙弘殷與景延廣之間敵對的關係,變成了同僚的關係。

    此人武力很強,石敬瑭起事後,十分重用他,所以如今他能夠位極人臣,在這石氏之中,執掌大權。

    至於那魯國公,乃是馮道,今年已經有六十歲左右,一連曾效力過後唐莊宗、明宗、閔帝、末帝,又輾轉歸入石敬瑭的賬下。

    待到石敬瑭死了,就託孤給了馮道和景延廣兩個人,但是,馮道和景延廣卻違逆了石敬瑭的意思,反而將石重貴捧上了帝座位置,算是在石敬瑭死後,擺了石敬瑭一道。

    而兩個人作爲託孤重臣,可想而知其手握權柄有多大。

    事實上馮道此人的風評並不好,因此人跟隨過太多帝王,世人都看他不起,倒是趙弘殷很佩服此人,因爲馮道處事圓滑,滴水不流,所以才能一直掌權,縱使朝代更迭,他卻總能夠做大官,而實際上,馮道的爲人還是不錯的,只是這忠誠方面,卻爲世人不恥。

    只不過,馮道如此厲害,朝中雖有議論此事,也只是背後去說,私底下去說,不會當面說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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