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縹緲風煙錄 >第七十九章 罡風作狂窮奇悲
    後晉天福八年十二月,遼帝耶律德光令中原叛將趙延壽爲帥,以五萬鐵騎伐後晉。

    遼國鐵騎大舉南侵,猶如黑雲般壓向中原邊境,那蒼莽冰霜,萬里風雪,未能夠成爲馬蹄阻礙。

    晉出帝石重貴在權臣景延廣與馮道的指引下,火速詔命諸鎮藩帥入汴京待命,勢要拼死將契丹抵禦在國土之外。

    六月時所徵之糧在衆多官員層層剋扣之下,剩餘部分充當糧草,爲各軍瓜分,隨各州出征,晉國內部禁軍,也不得不前去邊陲支援。

    晉國與遼國於隆冬時節對峙,天氣惡劣,嚴寒侵襲,雙方劍拔弩張,好似隨時都要殊死相搏。

    那些邊疆之民感戰爭來襲,許多不敢在邊境各州停留,紛紛以雙足爲車,搬家中細軟,攜幼子南下中原,躲避這戰火烽煙。

    一路路途遙遠,冰雪無情,凍死、餓死之人到處都是,風刀猶如凌遲猛獸,割碎、生吞活人,一時間雪地之中殭屍掩埋,路過之人自顧不暇,餓極時會取死屍之臂膀作爲乾糧,以用來保命。

    晉國內部又因災民出現,多地生出內亂,留守各州之軍只能勉強鎮壓,難民飢寒交迫,不得不易子而食。

    唯恐事情鬧大,影響戰局,多州刺史隱瞞節度使,下令除女子之外,統一對難民老、幼、病、弱、男丁進行坑殺,引起諸多兵卒不滿。

    至於邊疆之處,雖已有糧草補充,但即使是到此危難關頭,貪官污吏仍舊從糧草之中剝削,導致邊關將士雙臂、雙腿凍斷傷殘,每到夜間,便有軍士死去,第二天換崗之時,卻已經化作冰雕。

    而遼國一方因多有獸皮、厚襖禦寒,又慣於如此氣候,所以氣勢如龍,每每都要騷擾邊城,於外界叫囂罵戰,其中言辭多有污辱,嗤笑中原無人。

    ……

    外界局勢雖亂,但卻無法影響荒郊野嶺,皚皚白雪所覆山中,草木萋萋裹了銀白。

    白日雲中出轉,山中密林空地所在,正有兩道身影互相拆招。

    一人身材魁梧壯碩,虎背熊腰,披頭撒發,周身破爛。

    另一人則是少年之身,破舊道袍多有補丁,身材矮些。

    兩人你攻我伐,招數盡用。

    各種拳、掌、爪、指層出不窮,閃轉騰挪之間,氣勁糾纏,內力炸響,震得周圍樹木上的白雪顫動落地。

    那高壯之人招式更強,少年節節敗退,無法與之相比,但卻能夠勉強接招。

    真氣於二人手中不斷積蓄之間,轟然響徹,化作氣流崩向四周,震得雪花飄搖,明明未曾下雪,卻好似下雪一般。

    百招之後,少年徹底落入下風,只得收回手掌,腳步踏開,狂奔向了那山坡方向。

    高壯之人於後方緊追不捨,待到了一處熊洞前方,才終於停下。

    但見二人立在那熊洞前的岩石空地上相視而立,突然間竟互相發笑了起來。

    哈哈大笑之間,兩個人的聲音一浪蓋過一浪,氣流猶如罡風不斷擴散,令枯枝崩碎。

    兩人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強,罡風作狂,不斷怒號,層層疊浪逼的雪花倒卷。

    許久之後,兩人笑聲化作悠長的暢快嘯聲,突的合二爲一。

    若不是此刻隆冬時節,那雪蓋吸走了大部分聲音,怕是這長嘯聲會在山中迴盪不絕!

    那少年屏住呼吸,竄步來到石縫所在,擡手握住一把黝黑大劍劍柄,哐啷一聲將劍拔出。

    電光火石,單手持劍,竟猛地舞動了起來。

    他步履平穩,腳步猶如勁松扎地,揮劍刺劍,總有真氣裹挾白雪隨劍而動!

    身法變換之間,劍劈岩石,發出嘭嘭震響,崩的碎石紛紛飛舞。

    這些招式非是完全來自於劍法、其中又有杖法、刀法、棒法,五花八門。

    一連數十式打出,竟行雲流水,毫無滯澀。

    轉瞬間又騰挪到了一棵樹前,手中無鋒重劍改做雙手,當做刀子,朝着那大樹揮砍而下!

    但聽噼的一聲爆響,少年定身,右手從容將重劍於空中轉了一圈,背在身後,左手化作梵天王印結於胸前。

    轟!轟!轟!轟!轟!

    密集爆響自那樹上響起,竟轉瞬間令大樹搖搖欲墜,朝着後方倒下。

    少年這纔回身,看向了那坐在地上的魁梧之人,眼睛發亮,撓頭的同時灑然而笑道:“伯伯!”

    瘋僧眨着眼睛,同樣撓頭,虎目中滿是不解之色,這招式他哪裏見過,當即鯉魚打挺從地上跳起,而後以指爲劍,開始模仿着少年舞動了起來。

    張寒城在心裏微微一嘆,收回重劍,走向了那大石頭,單步輕盈的跳了上去,正是玄霜山莊的輕功凌霜幽步。

    落在石頭上後,張寒城便單手拄着下巴,看着瘋僧的動作,眼珠挪動間,牢牢記憶瘋僧的動作神態、氣勢、以及這劍中所藏神韻。

    轉瞬之間,他已經跟瘋僧練了兩個月的武,伴隨《洗髓經》修行深入,他體內的內力慢慢的變強了起來,那胸口之間的毒已經解了,原本段思平留在那裏的枯榮之力,也盡數被他化作了自身之力。

    現如今《洗髓經》他已練到了第三張圖,每每運轉之際,真氣貫骨,髓走真氣,所以才能將這玄鐵重劍正常拿起,除此之外,他的身高也比兩個月前又高出不少,身子也不那麼羸弱了,就好像一下長大了兩歲一般。

    張寒城凝視着瘋僧的動作,癡迷於此,等到瘋僧停了動作,他才戀戀不捨的收回目光。

    每日跟瘋僧學習這些武功,總是學不夠,他總能在瘋僧身上看到不一樣的東西,但瘋僧又不能給他解答,只能他自己胡思亂想。

    風九夭那裏倒是給他點撥了一些招式,但一些少林功夫,風九夭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張寒城看了一眼天色,用布繩將重劍捆在背上,然後從石頭上跳了下去,到瘋僧跟前道:“伯伯,天要黑了,我得回去了,明天我再來。”

    瘋僧用粗糙的大手撓了撓頭,臉上有幾分失望之色,然後便轉身走向了那熊洞。

    張寒城望着瘋僧的背影,抿着嘴,無奈嘆了口氣,轉身離開。

    這段日子張寒城在試圖與瘋僧溝通,他覺得瘋僧不是旁人所想的那樣,兇殘無比,瘋癲的只知道做惡,而是被人誤解纔對,只是因爲難以溝通,有時候說過話後,瘋僧就不明所以了。

    如此一來,張寒城也不敢將瘋僧帶回道觀當中,如果跟風九夭見了面,恐怕瘋僧會大打出手,這些日子風九夭好不容易能夠下地,如果再傷一次,張寒城也不知道應該如何是好。

    不過,瘋僧有幾次都悄悄跟隨着張寒城走到道觀,如果不是張寒城如今內力充盈,耳聰目明,恐怕也很難發覺到他的跟隨。

    只是每次到了道觀那裏,瘋僧就不再跟隨了,而是悄然間消失不見。

    對此,張寒城只能希望以後想辦法化解瘋僧和風九夭之間的爭執。

    天色由白轉黃,張寒城站在道觀門口,低頭看向了地上的足印。

    這雪中多出了幾道不熟悉的足印,大的比風九夭和他的都打,小的卻宛如孩童,下意識的就以爲是王懷恩帶着兒子過來了。

    驚喜之間,趕緊推門走入道觀,卻不曾想,在道觀的院子裏面,風九夭正與兩道陌生的身影對峙着。

    一道身影穿着黑衣,背對着這邊,另一道身影同樣也是黑衣,只是身材短小,只到那另一個黑衣人的腰部,就像是個孩子一般。

    風九夭見到張寒城走進來,目光一閃,對張寒城輕輕搖了搖頭。

    兩道黑衣人同時轉頭,看向了後側的張寒城。

    這兩人臉上都戴着鐵面,高的那個鐵面如同個慈悲的僧人,矮的那個卻是個似虎非虎,頭生雙角的獸面。

    “風姑娘在這山中過得可真是快活,轉眼之間連相公都有了,還是個年幼的少年,若是再晚來一陣子,怕是孩子都要生出來了吧?”

    但聽見那個好似孩童的黑衣人譏諷道。

    張寒城嚇了一跳,這孩童聲音粗獷,分明就是個成年男子的聲音,此刻一看,才終於瞭然,這矮個子的黑衣人,乃是個侏儒之身。

    風九夭眯起雙眼,道:“窮奇衛何必亂說?我只是在此間養傷。”

    窮奇衛冷笑道:“養傷的話,還能養傷到給人縫補衣服?做那小娘子的活計?”

    張寒城趕緊看向了風九夭手中,果然,她此刻正在那補着衣裳。

    風九夭沒有說話,而是將手中那件正在縫補的道袍放了下來。

    那僧臉面具的黑衣人低聲道:“公子那裏此刻正是用人之際,你在這深山之中,不想着追蹤五嶽盟書,卻在這裏逍遙自在,實在是有些愧對公子了,你四大家臣自古跟隨,看來這忠心也不是真的。”

    風九夭道:“那五嶽盟書,自然已經落入我手,只是傷勢嚴重,所以無法動身,此刻傷患已經好了,自然能夠回到江南,向公子覆命。”

    張寒城一直聽着這對話,道:“姐姐,你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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