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日耳曼涅槃 >第217章 瀚海風波(6)
    托維嘴脣翕動,似是仍有什麼要向面前的上將說明,然而看到對方堅定執着的神色,他最終還是沉默了下去,將已經涌到嘴邊的話語又重新吞回了腹中。

    自從時間進入19世紀後半葉以來,士兵的勇氣在戰鬥中起到的作用就變得日益減弱;由工業革命孕育出的機械武器開始異軍突起,成爲了真正決定戰場勝敗的關鍵性因素。1866年的普奧戰爭實際上是後膛槍對前膛銃的勝利,而1893年50個英國步兵對5000名非洲努爾士兵的屠殺,更是全靠自動射擊的四挺馬克沁。德國人憑藉420毫米巨炮轟開了比利時的列日要塞,而英軍在索姆河戰役中也只有依仗不畏槍彈的坦克,才能在機槍遍地的德國陣地面前形成突破。(當然,意大利人是一個異數,他們的戰鬥力向來都不和手中的武器強弱直接掛鉤。)

    到了大海上,技術兵器對於戰鬥的勝敗更是有着決定性的影響作用。在那場1894年爆發的大東溝海戰中,北洋水師無論是在艦隊規模、官兵素質、還是戰鬥勇氣上,都比對面的日本聯合艦隊毫不遜色,然而最終的結果卻是一邊倒,以0比5的悽慘數字結束了戰鬥。大量裝備管退式速射炮無煙火藥下瀨炸藥的日本戰艦,對鐵甲艦時代的北洋水師形成了代差性的優勢,而這已經不是光靠勇氣能夠彌補。同樣的,第一次世界大戰中的各場海戰,也用一個個血淋淋的戰例詮釋了一個真理,那就是艦隊的硬性實力,已經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最終的戰鬥結果。

    現在,龐德上將要求各支分艦隊發揚見敵必擊的傳統精神,不留絲毫回寰餘地,這便顯然是違背了當前時代的戰術準則。要知道當初英國海軍提出見敵必擊的口號的時候,海戰甚至還沒有進入火藥時代;即便是到了納爾遜挫敗拿破崙野心的19世紀初,海戰中仍然存在大量的戰艦衝撞和近距離火銃對射。而在今天,所有的一切都交給了火控系統、炮彈、和裝甲鋼之間的機械對決,就算是士兵再過英勇,難道還能以一己之力違揹物理規則?

    除此之外,德國艦隊的航空兵,也是一支令托維感到不安和恐懼的力量。在被整個英國都視爲奇恥大辱的9月3日的斯卡帕灣偷襲戰中,德國航母兩波攻擊,直接帶走了包括5艘主力艦在內的38艘英國一線戰艦;就算是英國方面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以至於大量軍艦都是整齊地停靠在泊位中被德國飛機挨個點名,但對方飛機的攻擊效率,也實在顯得太過驚世駭俗了。如果德國艦載機對海面移動目標的攻擊效率也能擁有較高水平的話,那麼英國搜索艦隊絕對是凶多吉少:只要天氣晴朗(結果姜煮席一來),德國人完全可以對敵軍實施不對等的超視距打擊!

    “我們的海軍航空兵實在太過弱小了。”托維在心中暗自神傷道。就在20年前,英國還是海軍航空領域的領軍人,無論是技術還是經驗都遠遠領先於日本學生和美國暴發戶,至於歐陸列強更是一羣不識秋冬的無知夏蟲。然而時至今日,雙方的角色竟是發生了180度的大對調。德國人依靠他們發達精密的工業、和嚴謹堅韌的品質,在短短十年之內就組建起了一支幾乎是世界上最強大的海上航空力量,將二十年歌舞昇平、文恬武嬉的英國同行遠遠拋在了身後。英國海軍航空兵——正如其他所有的英國武裝力量一樣,在整個30年代都以掩耳盜鈴般自欺欺人的態度,根本不願去正視、去面對希特勒德國的一次次挑釁和擴張。等到對方打到門口的時候,英國海軍才發現自己手中的大棒早已被蟻蟲蛀得不成模樣;僅僅是被德國人的精鋼砍刀一劈,登時就碎成了滿地的殘渣!若非如此,現在的北大西洋又怎會讓德國人肆虐猖狂?

    “如果德國艦隊中擁有大量的護航戰艦,那麼至少也應該將它們擊傷減速。”正當托維爲了英國海軍官兵的命運而心中焦慮之際,忽然聽到龐德上將再度出言說道。托維心中一震,臉上隨即涌出了幾分輕鬆之意。相比於向德國艦隊發起有進無退的殊死猛攻,龐德的這道命令無疑是給予了一線部隊相當大的迴旋餘地,讓後者得以避免許多無謂的損失和犧牲。至於對德國艦隊的攔截力度也會因此而降低,托維卻並不怎麼擔心。因爲只要能把德國人的速度降下來,那麼憑藉地緣上的先天優勢,他們便再難在英國艦隊的圍追堵截之下成功逃回本土。當前,蘇日安英國海軍在斯卡帕灣一役中遭到重挫,但她在北大西洋集結起來的水面艦艇規模,仍舊不是德國艦隊能夠望其項背的!

    現在也只能寄希望於德國艦載機不擅長對付高速軍艦了。托維喃喃自語道。

    陽光明媚,波浪起伏,年逾五旬的英國海軍准將哈伍德用雙手支撐着桌面,正目不轉睛地凝視着眼前的海圖。他的軍服乾乾淨淨,一頭褐色的捲髮也被梳理得清爽整潔;雖然面容並不怎麼俊逸,但那股精明幹練的氣質卻是有如鶴立雞羣。

    “將軍,您真的能夠斷定德國人會朝這個方向航行麼?”咫尺之外,重巡洋艦埃克塞特號的艦長黑格中校滿是疑惑地開口道。根據倫敦發來的命令,自己所屬的g艦隊須全力搜捕在亞速爾羣島西北方現身的德國戰艦;然而令黑格沒想到的是,眼前的准將竟絲毫沒有向目標海域靠攏的意思,而是將艦隊目標定在了距離該處足有400海里的一處地區。在黑格看來,這種行爲完全就是不可理喻:北大西洋何其廣袤,將全部賭注壓在這一個點上怎麼可能會有中大獎的機會?

    “中校,您是不是覺得我今天神志不清,連基本的海洋常識都不顧了?”哈伍德從桌面上擡起頭來,凝視着身旁之人的面孔說道。被哈伍德戳穿自己內心所想,黑格登時手忙腳亂,搖頭否認道:“我從來都沒有懷疑過將軍您的判斷。只是這一次,您選擇的航行目標實在讓我感到不解。現在我方艦隊距離德國戰艦出現的地方不到500海里,只需一天時間就能抵達;我們爲什麼不嘗試着到那片海域進行搜尋,卻反而要前往外圍區域做這種碰運氣的事情呢?”

    哈伍德微微一笑,道:“別否認了,中校。換了是誰,都可能會認爲我這個決定是發了瘋。不過這一次,我有超過一半的把握斷定德國人會走上這個方向。”

    “中校先生,您知道今天的德國海軍在什麼領域是要強過我們的麼?”哈伍德向黑格開口設問道。黑格不假思索,當即做出了回答:“那當然是新式戰列艦了。我們的喬治五世級戰列艦不僅比德國人的同期艦艇晚開工一年半,其裝備的火炮口徑也比他們小好幾個等級。如果不是空軍的轟炸機炸傷了俾斯麥號,很難想象這艘威力空前的鉅艦進入北大西洋所將引發的災難性後果。”

    哈伍德滯了一滯,他忽然發現黑格的話語竟使自己無法反駁。在傳統的主力艦領域,今天的英國海軍也同樣是衰弱無比。曾經以無畏號引領世界風潮的那支強大海軍,如今已然再不復昔日的盛景,只剩下了一些早該被扔進垃圾堆的破爛還在勉力支撐、殘喘續命。一念至此,哈伍德心中忍不住泛起了深深的悲哀:難道屬於英國的時代真的就這麼徹底離去,連最後一絲餘暉都不留下了麼?

    “的確,德國人的新式戰列艦要比任何一艘皇家海軍的艦艇還要強大。但他們真正對我們有明顯優勢的,是他們的艦載機部隊。無論是總體數量,還是單機性能,德國艦載機都較我們有着巨大的優勢。而這些飛機除了能夠進行偵察之外,還可以掛載炸彈和魚雷,對我們的軍艦實施打擊!”哈伍德努力壓下了自己心中的悲觀情緒,不緊不緩地說道,“好了,如果你是德國艦隊的指揮官,你會讓這股既能偵察又能進攻的力量收入劍鞘,只是單純的把希望寄託在我們沒能發現他們的運氣上面麼?”

    “當然不會!”黑格斷然搖頭道。

    哈伍德嘴角浮現出自信的笑容,道:“這就對了。德國人肯定不願白白浪費手中的航空兵戰力,因此他們所選擇的航道必然是會避開各處風暴區、以及海況惡劣的區域。而根據我方潛艇在第二天發來的報告,他們已經用魚雷狠狠教訓了德國人;如果德國艦隊準備返航,那麼這片海域幾乎就會成爲他們的必經之地。”言訖,哈伍德用鉛筆在面前的海圖上畫了一個顯眼的圓圈。

    聽得這番分析,黑格只覺得有種恍然頓悟的舒暢通明感覺,深深呼吸間,看向哈伍德的眼神中已經滿是敬服和欽佩。不過片刻之後,黑格心中卻忽然一動,忍不住說道:“將軍,就算您對德國艦隊的行動判斷完全準確,可正如您剛纔所說,德國艦隊中是有戰鬥力驚人的艦載航空兵的!如果我們就這樣衝過去,很容易被飛機發現。到那時不僅德國戰艦早已逃走,我們還會面臨來自空中的威脅。”

    哈伍德緩緩轉過頭來,平凡的臉容上有不容更移的堅定之色,道:“皇家海軍的士兵對任何挑戰都無所畏懼,怎麼能夠在戰鬥尚未打響前就膽怯不前?無論如何,我們都需要盡到皇家海軍軍人的職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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