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日耳曼涅槃 >第360章 謀議
    雷德爾冷冷盯着卡爾斯,雙眸中逐漸露出幾分慍怒之色:“伯梅上將的責任,我自然也會秉公處置。可他的錯誤是他的錯誤,完全不能成爲給布羅姆准將開脫的理由。貪功心切,急躁冒進,這是布羅姆准將在戰鬥最後階段出現的巨大差錯。如果不是我軍航母足夠堅固,苦心打造了10年的海軍航空兵就將毀於一旦。”

    卡爾斯毫不避退的正面迎上雷德爾的目光,雖然沒有再開口,但那張臉上卻分明寫着“絕不”(尼瑪死)這個詞。大家都是從一線艦隊和炮火硝煙裏摸爬滾打上來的,誰不清楚海戰當中有哪些彎彎繞?指望一名艦隊司令在一場海戰中絕對不犯錯那是不現實的,且不說他掌握的戰場情報是否全面到位,光是龐駁紛雜的各種基本信息,就足以讓人耗費極大的心力,並在重壓之下出現偏差。

    因此司令官所能做的,就只有根據現有情報,儘量慎思精慮,以避免比對手犯更大的錯誤。只要最終結果是好的,司令官就將收穫榮譽和掌聲,授銜晉升。真要按雷德爾這個標準來,上場大戰時期的英德海軍明星將領全都要被擼掉職位了:貝蒂差點把快速艦隊一波全送,傑利科打得又過於謹慎,加之在最後的夜戰關頭睡覺,讓德國人從眼皮底下溜走。舍爾則完全沒有去想貝蒂爲什麼要向東北方逃跑,以致公海艦隊一頭撞進了英國大艦隊排成的堂皇戰列,險些團滅。就連雙方當中指揮水平最高的希佩爾,職業生涯中也有多格爾沙洲海戰這個污點!

    看着剛一開始交流就針鋒相對的兩名海軍首腦,施尼溫格大感愕然,道:“你們今天這是怎麼啦?埃裏希(雷德爾),約納斯不是你一直着重栽培的新生代軍官麼,怎麼這次要對他嚴厲問責?還有伍爾夫(卡爾斯),我記得你之前可是一直反對約納斯的准將晉升,總認爲他不夠格,怎麼現在又反過來爲他辯解開脫?”

    雷德爾轉過頭,深邃凝練的目光直視施尼溫格的雙瞳;感受到對方嚴肅認真的意志,施尼溫格更加不明所以,茫然等待對方的下一步言語。在施尼溫格眼中,雷德爾過去十幾年就像是對待子侄般培養着方彥,可以說是傾囊相授都不爲過。然而現在他卻驟然換了一張臉,其針對方彥的態度已經不能說是嚴苛,而是到了存心挑刺的地步。究竟是什麼原因,讓雷德爾的意向出現瞭如此大的轉折?

    “看來我不把話講明白,你們都是不會認可了。”雷德爾輕聲嘆了口氣。他翻開隨身攜帶的公文包,將一沓報紙拍在了桌上,平靜說道:“這是最近幾天發行的《人民觀察家報》,你們看看上面關於挪威海戰的報道,就明白我的理由了。”

    “尼伯龍根的英雄頌歌——約納斯-布羅姆將軍率領航空艦隊大勝皇家海軍。”……“氣吞山河的壯麗詩篇——約納斯-布羅姆將軍挪威海戰紀實。”……“波瀾壯闊的戰爭史詩——致敬海軍最璀璨的神陽新星約納斯-布羅姆將軍。”

    施尼溫格和卡爾斯翻動着手中的紙頁,臉色越來越沉重難看。這份國社黨的官方報紙在報道挪威戰役勝利的同時,花了大量篇幅吹捧方彥的功績;三實七虛的宣傳下,彷彿方彥纔是此次戰役的艦隊總司令、其他將領都是他的下屬而不是恰恰相反似的。論軍銜資歷,此次參戰的海軍衆將就有10人在他之上,卡爾斯表示自己也是帶了炮擊艦隊與英國人血戰,怎麼在報道中只有寥寥數語?

    “這……這應該不是約納斯的本意。”施尼溫格目光微凝,緩緩說道,“他今天中午纔在醫院裏甦醒,根本不可能接觸到外界。一定是戈培爾博士自作主張,走訪了伯梅等人關於海戰的細節,然後加工出了這些宣傳品。約納斯本來就和這些國社黨人是舊識,出現這種情況並不難理解。”

    雷德爾臉上露出幾分譏嘲,道:“最近沒有接觸外界,那之前呢?如果他在戰役開始前,就向他的經濟部長叔叔坦露了這份野心,那麼現在戈培爾做這些事情完全就是順理成章,不需要再有任何示意!別忘了,類似的情況在去年10月就曾出現過,全國的報刊廣播都在竭力盛讚他是斯卡帕灣的征服者;只是由於那次實在是約納斯一個人的功勞,我纔沒有就這個問題針對下去。”

    沉默半晌之後,卡爾斯緩緩開口道:“我不相信約納斯是這樣的人。如果他追求的是聲名權力,早在1933年就可以退出海軍爲國社黨效力,憑藉他和元首的私人關係,完全有可能成爲第二個齊亞諾伯爵。他不會不知道,海軍是德國各軍政機構中最需要用時間來積澱的羣體,而他所欠缺的正是年齡和資歷。”

    聽得這番話語,雷德爾完全沒有多少心理上的改變,搖頭道:“人都是會變的。作爲約納斯本人而言,看着那羣當初社會地位遠遠不如他的國社黨舊友,在數年之內全都成爲了手握重權的部長大員,他難道就真的沒有一點失落和不甘?約納斯和元首一樣都是極具天才的人物,他會接受那羣庸碌之人位居自己之上,在面對他們之時還要恭敬迎奉的現狀麼?”卡爾斯默然無語。

    “退一步說,即便約納斯完全沒有藉助國社黨和輿論的力量謀求晉升的意圖,那麼他也成爲了國社黨推到前臺與我們對弈的將棋。全國一體化之後,元首一直都想攻克海軍這個最後的堡壘;爲此我最近幾年都在與元首周旋,全力防止國社黨勢力在海軍內部蔓延。”雷德爾話音中多了一分疲憊,語速也變得緩慢下來,“然而我防得住那些新入伍的水兵,卻很難顧及現役軍官團的改換陣營。”

    “約納斯比我們任何人都要親近元首和那些國社黨要員。元首看到了他的潛力,把他竭力推上海軍高層核心,真到了那天,心懷報恩的約納斯必將配合元首,利用他的影響力把海軍變成國社黨勢力猖獗的重災區。我所信奉的榮譽,我所追求的信仰,都絕不容許把爲國家效力的純潔軍隊變成極端狂熱民族主義氾濫的大染缸!陸軍的淪陷我無能爲力,但海軍只要我還在任一天,就絕不容任何人觸碰這條紅線。”雷德爾神情堅定,斬釘截鐵地說道。

    施尼溫格心情複雜,久久難以出言。身爲軍人,他的使命是爲國家和人民而戰,然而現在卻不得不捲入國內的政治博弈當中,所做的一舉一動都再難以秉持公正與本心。剛纔雷德爾堅持的原則,也正是海軍中全體有識之士所認同的底線:海軍是個技術密集型兵種,講究的就是專注、慎思、冷靜、和鑽研。倘若人人都被灌輸了一腦子納粹思想,動輒變成狂熱的教徒誓死決戰,那麼士氣倒是上去了,可戰鬥的勝利卻有極大概率與自己絕緣!

    “那麼埃裏希,你打算怎樣處置約納斯?”半晌之後,施尼溫格終於不再堅持,神色黯然的轉到了雷德爾的陣營。或許是覺得這樣太對不起方彥,施尼溫格又再度補充道:“不管怎麼講,約納斯都在這場海戰中立了大功。再加上目前已經在國內掀起的宣傳,一味的訓責處分恐怕會引起非議。另外,他的叔叔是經濟部長,掌握全國的戰時資源生產,我們必須考慮到今後被瓦爾特刁難的局面。”

    雷德爾聞言一怔。他發現自己只顧着考慮政治因素,竟忽略了目標的家人背景:倘若自己嚴厲打壓約納斯,瓦爾特一怒之下向海軍使絆,找各種藉口故意拖延、甚至是不給物資,那麼海軍的戰時造艦工程必將受到拖延。此外,目標的父親也是國內造船業壟斷卡塔爾,他只要想對付自己,絕對能有無數手段來讓海軍爲難。真要把事情鬧大,對雷德爾和海軍都沒有一點好處,畢竟希特勒不可能每件事都爲海軍仲裁,更何況瓦爾特一家子還是希特勒眼中的“自己人”!

    想到這裏,雷德爾不禁倍感憤懣和憋屈。自己當了12年總司令,在海軍內部擁有絕對的威權,然而現在處置一個小小的准將卻不得不瞻前顧後,唯恐分寸把握不到位引發一系列嚴重後果。

    雷德爾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腦中逐漸轉過數個念頭。爲今之計,只有對目標實施明升暗降之法,將他調離艦隊司令這個顯眼重要的崗位。這樣既能向外界交代,自己也能在隨後的日子裏好好敲打對方,爭取讓他在政治上脫離希特勒的擺佈,真正成爲職業軍官中的一員。

    “讓約納斯離開一線艦隊?現在全體高級軍官中就他最精通空海作戰,就連伯梅也比他差了一些。”當雷德爾提出自己的意見之後,卡爾斯立即表示了反對。雷德爾目光微冷,語氣生硬地說道:“沒有約納斯,航空艦隊就不會打仗了麼?你們這幾年都是怎麼鑽研技術的?2月5日前,我要看到一份詳盡的關於艦載航空兵在挪威海戰中的戰術報告。這次沒有約納斯參與,我必須要看看你們的航空指揮功底究竟是什麼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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