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公堂上見到了陳伯,才明白你那晚所說的人證就是他。”徐元頓了下,發覺阮妙菱面有鬱色,想她應該不愛聽這些,便不細說。
他今日告假從翰林院出來,在公堂見到陳良玉之後,學進趕過來說阮妙菱和秦釗一起逛街,他當時便沒了繼續聽下去的想法,留下學進,自己退出公堂往街上去。
提到了陳伯,阮妙菱還是壓下胸口的悶氣,問道:“有陳伯出面,沈清秋的案子可還遇到別的阻礙?”
徐元搖頭說道:“我留了學進在公堂外留心着,只知道陳伯出現了,旁的要回去聽了學進稟報才知曉。”
“既不在公堂,那你今日做什麼去了?”
對上阮妙菱水潤的眼睛,徐元呼吸一滯,險些把“我去看你了”的話脫口而出,愣了片刻,才道:“我逛街去了。”
阮妙菱嘴角彎彎,斜眼問道:“是不是還去茶樓喝茶,順便坑了個鬧事的茶客,正巧那個茶客還是崔貴妃的遠親?”
徐元正要問“你怎知道”,聽見兔月在逗果子玩耍的聲音,恍然大悟。
他當時還奇怪阮妙菱怎麼放心把兔月一個人擱在茶樓外,不管不顧,原來是把她當眼睛耳朵使。
恐怕兔月不僅把他怎麼坑蒙茶客的事給阮妙菱講了,就連他這一路跟在她身後的舉動,也一字不落全都和盤托出了。
“我這次來——”
徐元掐着掌心,那裏早已被紅纓槍磨出厚厚的繭子,指甲嵌進去也不覺得疼,反而有些發癢,他的心也跟着癢癢的。
“月亮出來了!”阮妙菱忽然指着西方天空,眼中驚喜。
今日是朔日,夜裏的月亮並非輪圓,彎彎的像女孩子的柳葉眉掛在天邊。徐元記得她喜歡看月亮,尤其在夏天。
每年夏天,他們的院子裏總會搭上涼棚納涼,一到望日這天晚上,阮妙菱總會比平時待得久一些,什麼都不做,就仰頭盯着圓圓的月亮出神。
“是啊,難得一起欣賞月色!”徐元聲音不覺柔了許多,忘記了方纔要和阮妙菱說什麼話。
阮妙菱仰頭看累了,扭頭問徐元:“你方纔要說什麼?”
徐元轉頭,阮妙菱頭上圓圓的兩團髮髻輕輕掃過他的下巴,癢癢的,像被果子的爪子撓過一般,他頓時有些口乾舌燥。
清亮的月色即使只有望日的一半,撒下的清輝卻是同樣的,阮妙菱的臉籠罩在一片清輝中,她的肌膚本就白裏透着些淡淡的紅,此刻那點紅卻奇蹟般消失不見了,小臉泛着白玉般的光澤。
徐元看呆了,怔怔伸手在她的臉頰旁,沒有觸及她的皮膚,似是對着空氣輕輕的由上至下颳了一下。
“有光……”
他回過神來,找不到別的說詞,又覺得說詞在此時看來都是藉口,便從心說了句“有光”。
阮妙菱伸手在徐元面前揮了揮,每一根纖細的手指也泛着光芒,徐元被這光束晃的眼花,聽到她說:“自然是有光的,不然還有什麼?”
因爲柔和的月色,使得他忘了自己的來意,更讓他忘了之前擬好的腹稿,被阮妙菱瑩白的臉和纖細的手指一晃,什麼都記不清了。
“我先走了——”
再逗留下去,他可能連自己姓什麼也快忘了。
“這就走了?”阮妙菱叫住他,“你突然來找我,卻也不說爲了何事,而且你不是要把果子帶去管教幾日麼,你忘了?”
阮妙菱淺淺的皺着眉頭,心下微微有些悵惘,覺得空空的,倒真希望徐元這次能說出點什麼話來。
可惜他只是胡亂的說什麼“有光”,也不是爲了告訴他沈家的案子進展如何,那他到底爲了什麼來?
“果子,跟爹回家!”徐元對着果子招手。
果子掙脫兔月的束縛,“撲通”落地,飛快奔進徐元兩隻手臂間,似乎再慢一步,它就會被阮妙菱捉回去,繼續用繩索拴着一般。
“我走了。”徐元搖搖果子的爪子,“跟你娘拜別。”
果子嗚嗚幾聲,顯然被阮妙菱方纔的眼神嚇着了,遲遲不肯動,這次連尾巴也不搖了。
“沒良心的,你若是去了不聽話,我照樣把你捉回來鎖着。”阮妙菱握着拳頭威脅。
徐元呵呵笑了兩聲,與之前的比起來,這兩聲倒像是敷衍,或是在躲避什麼,沒有感情在裏面。
“你早些歇息,我走了。”說罷,抱着果子快步離去。
兔月上前來,見阮妙菱若有所思,喃喃道:“徐二公子怎的把果子抱走了,果子雖然頑皮了些,可也惹人喜愛,沒了它,小姐悶的時候找誰打發時辰?”
“悶了,再去接它便是。”阮妙菱想也不想,脫口而出。
等反應過來,就見兔月狐疑的看着自己,忙擺手往回走,口中說道:“讓問兒準備的楊梅渴水應該好了。”
她走得極快,絲毫沒有走了一天腿腳乏力的表現,兔月更加驚奇,加快步伐追上去,心道:小姐讓問兒姐姐準備的明明是五味渴水,怎麼變成了楊梅渴水?
怎麼徐二公子和小姐方纔的舉動看着都怪怪的,一個像是要逃似的,而一個看着要揪着對方問個究竟,可最終也沒問出什麼。
兔月邊走邊想,要不要把這事和問兒姐姐說呢?
等走到二門前,阮妙菱的步子已然緩慢了,兔月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小姐今日吩咐她一個人到茶樓外候着,沒有吩咐比她更能幹的問兒姐姐,想來有些事並不想讓問兒姐姐知道。
既然小姐做事有她的道理,沒有吩咐她的事,還是不要自作主張去做比較好。
往後可要好好在小姐跟前表現,讓小姐知道她在汝陽唸的書,跟着香巧姐姐學的規矩都沒有白費!
“小姐等等奴婢,您的腿還疼着呢!”
是啊,今日走了一天,腿該疼的,阮妙菱胸口的鬱氣已經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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