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元對他抱歉一笑,“內人病了,正需要人照看呢。”
李博章喊徐元喝酒只是個由頭,想和他說話纔是真,聽說他家中有病人,還過問了兩句。
徐元正等着和菱菱一塊喫晚飯,可李博章遲遲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然後徐元就不高興了,臉上多少有點體現,李博章沒看見,倒是金亭先他一步瞧見了,一個閃身擋在了徐元面前。
“李公子,前一陣小的跟李夫人厚着臉皮討要的一匹緞子,如今還沒着落呢……這會天色也不早了,不如小的送您回去,順便給李夫人提個醒,請她不要忘了我的事兒?”
李博章心裏揣着事,他想到徐元要照看妻子,估計沒多少心情招待他,而且他在這兒賴得也夠久了,遂點頭答應。
金亭跟着李博章到了李府,由管媽媽帶着徑直去見李夫人。
因還有一段路纔到,金亭邊走邊摸出一個鐲子遞給管媽媽,“孝敬媽媽您的。”
可把管媽媽笑眯了眼。
“最近發財了?竟也買得起這種金貴東西了……”管媽媽什麼樣的首飾沒見過,可像這樣好的她自己卻沒有,一時間愛不釋手。
金亭笑道“做了點小本生意,沒賺幾個錢。”
“徐修撰不管你賺錢的嗎,就算她不管,不還有阮……徐夫人嘛。”管媽媽好奇金亭究竟是做了怎樣的小本生意,竟能大大方方地買這種不差的首飾。
金亭說不管,公子准許他自己賺銀子娶媳婦,而且這事夫人也不知道。
管媽媽就眼紅了。
還是男人好啊,只要在外面跑一跑,得了主人的信任,啥事兒都能自己去闖一闖。
不像她們女人,運氣好的遇到一個有善心的主子,一年到頭還能多存下幾兩,若是遇到摳門的,過年興許得跟家裏伸手,才能揭得開鍋。
兩人在這頭有說有嘆,李博章這邊安靜得很。
他纔剛走到房門前,下人就急匆匆來報,說老爺請他到書房有話要說。
李博章長吁一聲,敲了門進到書房,他爹捧着本書戴着一副眼鏡正看得津津有味。
“爹你找我?”
“坐吧。”李重山隨手一指,李博章順着他指的方向坐下。
接下來的一刻鐘,他就只聽見他爹捧着書說聖祖皇帝如何厲害,仗打得很好諸如此類。
李博章坐不住了,“爹到底想說什麼,我困了。”
李重山聽了他滿是抱怨的話,擡起頭,眼鏡架在鼻樑上,他卻沒有透過眼鏡觀察李博章。
“等這麼一會兒就不行了?你出生那天,我還等了一天呢。”
那能一樣麼,李博章又坐回去,問道“爹你究竟改主意沒有?”
李重山頗爲堅定地回了他兩個字,沒有。
“你看看我終於坐到了首輔之位,只差一步了,章兒,咱們爺倆只差最後一步了。”
李博章立刻就給心潮澎湃的李重山潑了盆冷水“咱們雖然也姓李,卻跟正經的李姓宗室沒關係。”
“遲早會有關係的。”李重山捧着聖祖皇帝批閱過的奏摺,兩隻眼睛都閃着劇烈的光芒。
等他爹日後真做了大逆不道的事,把百官拿捏在手掌心裏,讓翰林院修史書的人隨他的意給他弄一個天命所歸,再弄一個七拐八繞的關係,把他往李姓宗室上扯,就名正言順了。
可李博章覺得不會有這一天。
“爹,咱們還是老老實實做好臣子的本分吧,就算皇上真的不行了,還有齊王和漢王。”
退一萬步來說,沒有了齊王和漢王,也還有原太子的後裔,承平王不還好端端地活着嗎?
李重山沒把他的話聽進去。
“你知道爹爲什麼一把年紀了,還要鑽營這個麼,還不是爲了你啊。”
也是爲了李夫人。
李重山想着自己今年已經六十多了,要是有長壽的命的話,最多能活到七八十歲。
可是他的妻兒還年輕,尤其是李夫人,她嫁給他的時候,他已經到了中年,也就是說,等他入了土,她就是再嫁,也還是有人要。
可是他不想,所以他得找個理由把李夫人留下來,讓她一輩子都冠上他的姓氏。
唯一的辦法,就是讓她站在天下人面前,有無數雙眼睛盯着她,這樣她就不會亂來了。
這樣對兒子也好。
他辛辛苦苦培養出來的兒子,樣樣都是優秀的,只要有了機會,一定能像一個正經的帝王一樣……
李博章覺得和他爹聊不下去了,起身道“我累了,回去睡了。”
“回來。”李重山喊道,“你今天去找徐元了?”
“爹放心,我什麼都沒對他說。”
等他走了,李重山坐在座上喃喃,他倒是希望兒子能透露點風聲去。
這個傻兒子哦。
“出來吧。”
李重山對着屏風後喊道。
立時,有一個矮小瘦弱的身影從裏面閃出來。
“大人,公子還是不聽您的,要不要……”
李重山瞪他一眼,“我自己的兒子還用派人盯着嗎?”
那人來連連道是。
“這幾天你去各家賣魚,都打聽得怎麼樣了?”
原來此人就是徐府做飯婆子提過的賣魚的人,他微微低頭,“請大人再寬限幾日,明天徐修撰府上還要魚,屬下去一趟,應該能套出話來。”
李重山點頭,“你也小心些,不要沒套到話,把自個兒搭進去了。”
那人點頭“大人您只管等着屬下的好消息。”
秋色更濃了,魚不是每天都能賣的,所以他得抓緊。
李重山站在窗前,盯着天上的一片灰暗,不知道在想什麼,他覺得自己的好日子要來了。
可是又不知道日子究竟在哪一天到來。
想到最後,他輕輕嘆息一聲。
兒子不支持他,夫人又不知道他在做些什麼,兩人都在默默做自己的事,他很孤獨啊。
金亭從李夫人處出來,高高興興地抱着一匹緞子,出了門徑自往家走。
他身後跟着一個小尾巴,不過他沒放在心上,步調很是歡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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