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天要比平日回得晚些,早晨出門的時候手裏還是空的,必是又去了哪個地方淘寶貝。
金亭擺好了飯出來,和徐元擦肩而過,從他身上嗅到了一股墨香味,還有淡淡的漿糊水味道。
公子去了裝裱坊?
“回來晚了,你等很久了吧……”
徐元把畫放到博古架上,一邊的架子上已經放好了洗臉洗手的水,浸水洗了幾洗,他才坐到飯桌上。
阮妙菱側首,烏溜溜的眼睛盯着他,要從他臉上看出來點東西。
“回得晚倒不打緊,最近不管事大事小,你肯定都要分出一點心思去料理的……”她體貼地安慰了幾句,才把自己的希望講出來。
“我覺得還是讓金亭跟你一塊出門,萬一你在漢王府或是翰林院支不開身,還能吩咐他回家告訴我們一聲。”
徐元夾了一筷子菜到她碗裏,說再晾他幾天。“這次若輕易饒了他,以後不得橫到我頭上來?”
他的菱菱就是心腸軟,有香巧和兔月兩個一左一右央求,這就架不住來求他了。
話才說完,阮妙菱夾起他塞過來的菜,分外用力地摁在他碗裏。
這可把徐元整得懵了,就聽到她說喫飽了,可聽語氣分明像被氣飽的。
“誰給你氣受了?”
徐元也不吃了,停了筷子挪到她身邊,心裏微微竊喜,眉梢便不由自主飛揚起來。
菱菱使性子的樣子,看起來就和果子一樣,得用他哄才成。
“我這不是生氣……”阮妙菱側首,就看見他那洋洋自得的笑臉,“真的喫不下。”
徐元就着她的碗筷吃了一口飯菜,立刻板起臉說做成這樣,他也喫不下。“金亭用人不當,舊錯未消又添新錯,留不得了。”
看他長身而起,阮妙菱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就怕他下一刻真的要辭了金亭。
“徐元,你真的不懂?”
徐元反問“我該懂什麼?”
她像一隻鼓囊囊的球突然泄了氣一般,“不懂就不懂吧,下次別再給我夾菜了,我不習慣。”
“我懂了!”
徐元忽然大喊,反手扣住她的手腕,呵呵呵地笑,宛如傻子。“我明天就帶金亭去,早回晚回都讓他來告訴你一聲……那,以後我還能給你夾菜嗎?”
“……那是你的事情,問我有用嗎。”阮妙菱別過臉淺淺一笑,隨即正色道“喫飯。”
“好。”徐元應聲跟着坐下,美滋滋地把碗裏的菜又送她碗裏。
喫過飯,徐元去書房寫字,最後一筆寫盡才喊金亭進來。
“有新衣裳嗎?”
最近沒年沒節的,金亭哪想得起做新衣裳,不過去年來京城的時候,徐夫人給他準備了好幾身,到現在還沒穿完呢。
“有,不過是去年的。”
徐元頷首,讓他明天換上簇新的衣裳,送他去上值,連送午飯的差事也一併給了。
“讓你跟,並不代表本公子原諒了你上次的所作所爲。”
金亭說他明白,“公子是在給小的將功贖罪的機會,當然,也是夫人心善。”
“夫人心善,那是因爲她信任你們,認爲你們個個都非池中物,所以你們平日裏有些不恭不敬的舉動,她也當沒看見……”
徐元離開桌案,金亭忙上前撿起毛筆就着旁邊的筆洗,把筆毫淘洗乾淨。
“她可以不放在心上,我可不會……以後你們再敢把主意打到她頭上,不管你們是從小跟着她長大的,還是官員的夫人,亦或我的人,統統別想在我這兒討到好處!”
金亭聽得滿頭汗,當即就在桌案旁邊跪下。
“小的謹記在心,以後絕不再犯。”
敲打完金亭之後,徐元也不在書房逗留,大步往房裏走去。
他不會讓她在習慣有人替她夾菜以後,等不到那個回家夾菜的人。
“你往手上抹的什麼,一道白一道紅的……”
從博古架上取了畫走進裏間,徐元就看到妻子坐在燈下,兩指挑了一點膏脂均勻地抹在手臂上,遠遠看就像被藤條打過留下的紅痕。
阮妙菱正在觀察顏色深淺,頭也不擡道“我試一試毒藥的藥性。”
徐元一個箭步衝過來搶走瓷瓶。
“知道是毒藥,你還往身上抹,八成又是東方亮哄你玩!”
他還是忘不了上輩子她喫下東方亮制的毒藥以後的樣子。
東方亮雖然沒有害菱菱的想法,但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徐元對東方亮還是很牴觸的。
阮妙菱上前去把另一瓶也給他看,“兩種毒藥中和了,我沒事的。”
看她臉色紅潤,真的沒有不適的反應,徐元才把瓷瓶還回去。
“大晚上的,你抱幅畫是要就寢嗎?”
徐元咳嗽兩聲,把兩隻耳朵都咳熱了。
有嬌妻在懷,抱畫睡覺不是很煞風景嗎,菱菱真是調皮……
“你看看——”徐元把畫卷展開,“像不像你?”
阮妙菱湊過去看了一眼,畫上一個女孩子坐在庭院裏,低垂秀目好像在繡花?
她立刻說不像。
世上會繡花的人多了去,但絕對不可能是她。
“不過……”她仔細看了看作畫的筆法,“這是你畫的?”
徐元笑着點頭“然也,爲夫的親筆!”
阮妙菱知道他畫花鳥有一手,其他的就馬馬虎虎,看這幅畫卻覺得他的畫功長進不少。
剛想到這裏,就聽徐元道“漢王府有許多趙子昂的真跡,我聽漢王和幕僚論事總是不着邊際,閒來無事就盯着看,心裏跟着描摹,畫得就比以前好了。”
她道“那漢王府裏也不是隻有趙子昂一個人的畫作,你怎麼只盯着他學。史書上評論他是貳臣,你學他,不是讓漢王疏遠你麼。”
“我只想着你欣賞趙子昂的妙筆,想都沒想就學了。”徐元把畫掛到牆上,“我學了,不讓漢王知道就是了。”
雖然覺得畫上的人不像自己,但徐元說是,阮妙菱就勉強接受了。
“無端送我畫像,又都抓着我的喜好說話,是有事求我幫忙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