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下雪了。”她伸出手,很快又粒雪沫飄落在掌心,觸到掌心的火熱,瞬間化爲幾不可見的水痕。
仇大千和黃霸同時仰面,眯起眼笑道“這場雪下不大,牛毛細雪,兩日便停。”
黃良偏頭看他們,又低頭無聲擺弄燒火棍。
地面突然震動,四人紛紛看去,只看見一黑甲士兵騎在馬上,破風雪飛馳趕來。
“副監軍……後營急令!”
黃霸丟下燒火棍,大步去攔馬,“令牌呢?”
士兵慌忙中把四範的令牌丟給他,越過去時仇大千已經攔在面前,“前面有火,怕燙着你的腳……”
黃霸查驗了令牌朝仇大千點頭,仇大千側讓半邊身子。
士兵喘氣道“稟副監軍,漢……監軍他正在找您,說是邀請您去附近的山上欣賞美景。”
阮妙菱踢了一堆土將火滅了,“你回營吧,我立即動身,兩刻鐘便可到山中等候。”
馬蹄聲遠了,黃良已撲滅最後一團火,仇大千黃霸也把烤熟的地瓜丟進麻袋,掛在馬鞍兩側。
“天下着雪,漢王不在營帳裏喫喝玩樂,跑到山上賞哪門子的景?”黃霸掩埋了生火的痕跡,最後一個上馬,“他只要一出門,進了林子就非常不安分,萬一韃子的探子埋伏在林中……”
“霸哥你少說兩句!”仇大千出聲制止。
黃良道“他沒說錯,咱們一會兒進了山,一切小心爲上。”
“小姐,漢王素來只吃山珍海味,咱們烤的地瓜,他會喫嗎?”
阮妙菱道“他最近大魚大肉,連菜葉子都沒喫過一片,滿口都是油星,正需要換個口味。”
“可我擔心漢王經過上次炸蠍子的事之後,不會輕易相信我們……”
“等他餓了,就知道飢不擇食四個字怎麼寫了。”她笑笑,揚鞭拍馬,“抄近路走,路雖然窄了點,但能在他之前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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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半會這場雪是不會停的,王爺,咱們不如在營帳裏再待兩天吧。”
漢王披着大氅,皺眉道“四範,本王發覺你最近管得越來越寬了。”
他勒馬定睛,一改出門時的隨意。愈漸變厚的雪花掉在他棱角鋒利的眉上,竟然讓人覺得他是靠譜的、值得信賴的。
“你當真認爲本王會爲了爬山弄得自身又累又臭?情報,本王需要最新最可靠的情報,所以才以身試險,與外甥女斡旋!”
四範怔然,“既是這樣,王爺派小的去便可,何必興師動衆?”
漢王回頭看了看自己帶出來的五十人,以及早已看不見的,守在軍營前方的大隊人馬,突然笑道“誰不讓本王參與軍情討論,本王就毀了她最心愛的東西!”
他早已派探子在就近的山中潛伏,得知從昨日起,有小股敵方勢力摸進山中,在得知消息的那一刻,他就想到了此計策。
阮妙菱不是恃寵而驕嗎,他偏要殺殺她的銳氣,順便報炸蠍子之仇!
四範見他眉間聚攏了一團濃重的戾氣,跟上來勸道“阮小姐畢竟是副監軍,怎好……”
漢王迎風大笑,遠處湖面盡頭暗沉的天際好似也透出了一點刺眼的光芒,彷彿他此時的心情。
行到山腳,黃澄澄的沙地上鋪滿了一層薄薄的雪,漢王遠遠一掃而去,沒在雪面上看到馬蹄印記。
“外甥女來得可真夠早,比下雪還快。”
山腰上立時傳來一道悠長迴盪的女聲“表舅舅慢了,再遲一刻,我就回去了。”
漢王輕嗤,拍馬衝上山腰。
枯樹林子前的空地上,鋪了一塊大氈毯,燃了紅爐,爐上燒着茶壺,壺嘴噗嚕嚕往外冒熱氣熱水,爐邊擺了幾籃子黑紅不明的東西。
“表舅舅請坐。”阮妙菱盤腿坐在氈毯上,往杯中捻了一撮茶葉,“知道表舅舅最近常與肉食爲伴,特意煮了茶給你清腸胃。”
“不必,本王自帶了。”
四範將他自用的茶具擺上,前去林中溪邊採雪水的士兵已經摺返,將茶壺擱在爐上。
阮妙菱不和他說話,從籃子裏取一個地瓜,剝去燒硬的外皮,裏面帶着焦黃的地瓜肉一下子暴露在空氣中,香氣立時撲散開。
她咬了一口,甜糯的味道一下子在舌尖綻開。
“外甥女,你喫的是何物?”
“通俗之物,難登大雅之堂,表舅舅喫慣了山珍,不會喜歡的。”
黃良從旁道“啓稟王爺,這是民間的喫食,烤地瓜。”
四範伏在漢王耳邊道了幾句。
“只吃一個應該沒有問題……”
四範悄聲道“王爺難道忘記上次的炸蠍子?”
他們說話的功夫,阮妙菱已經喫完了一個,又取了第二個,剝開放在碟子上。
仇大千暗中拍了下黃良的手臂,眼睛眨了幾下。
他知道小姐面前的那一筐地瓜就是黃良烤的,品相和香氣都比他們的好。
漢王道“等會兒我讓她喫一半,我喫另一半,不就沒問題了麼?”
四範聽他這樣說,就知道攔不住了,便起身去取來一半送到漢王手裏。
“王爺先別急着喫,喫口茶漱口……山上的雪水是最純淨的,滋味比咱們在山下的河邊取的好很多。”
漢王果真不動,等他悄悄用銀針分別在地瓜和茶水中驗過,才放開懷喫喝。
“黃良,把其餘的給將士們送過去,還熱乎。”阮妙菱邊說,邊把四範留下的那一半地瓜吃了。
“等表舅舅喫飽了,我陪你去林子裏轉轉,聽軍營的將士們說附近一帶的山上有不少野味。”
漢王喫得正歡,沒空跟她搭話,只好頻頻點頭。
“表舅舅不好奇我爲何主動邀請你去狩獵嗎?”她停下來問道。
“咳咳……四範,水!”
茶水是滾燙的,四範怕燙了他的舌,情急之下伸手在他後背痛捶幾下。
“王爺您擔待。”
嚥下喉中的地瓜,漢王眼中已有大片淚花,“本王知道你是個孝順孩子,山中野味……”
阮妙菱笑道“山中野味,或許另有所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