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李寶貞如此行事其實在變相地把她手下的兵推遠,一個參將她尚可以犧牲其性命,那些無名小卒在她心裏又能佔多少分量,巴爾巴木思忖着,脣角慢慢浮現一絲充滿快意的笑。
“煙彈!”城樓上的兵眼睛一亮,驚喜地吼道,所有人包括巴爾巴木兩人循着士兵視線看去。
一條,兩條,三條……前後共十六顆煙彈衝破雪幕,在蒼白的空中留下十六道硃紅色的痕跡。
江澄喜道“將軍,秦璨沒事,隨他出行的十五人俱在!”
巴木巴爾還在觀察絢爛的煙幕,哈布爾大多時候都在觀察宋軍的一舉一動,他看見城樓上所有人很興奮,再聯想煙彈升起的位置,心頭一突。
“勇士……”哈布爾的雙脣不由自主地顫抖,他難以想象自己的猜測成真,巴木巴爾會有怎樣的表現。“煙彈的位置,好像是我們的領地。”
巴木巴爾嘴邊的笑在一點一點凝固,他明白宋軍的煙彈敢在那個地方明目張膽地升起意味着什麼,他的人此時可能已經成爲了宋軍的俘虜。
“李寶貞,今日仇往日恨,我巴木巴爾以後一起跟你清算!”巴木巴爾怒吼道,給哈布爾遞去一個眼神,示意他趕在李寶貞覺察前,迅速逃離這裏。
不過虎崽子低估了戰神的實力。
李寶貞當年在西北征戰時,每一仗如同與人博弈一般,每一次總能預先知道敵人下一步的打算,但凡和她交手的部落將領,幾乎是夾着尾巴倉皇而逃。
“虎崽子,入了我李寶貞的甕,豈容你活着出去……”李寶貞揮手下令,乾涸的護城河裏跳出二十個士兵。
哈布爾訝然失色,焦急地問巴木巴爾對策。
誰能想到李寶貞會把失去作用的護城河再次利用起來,這十幾年裏,他們的部落勇士屢次與鎮守此處的將領交手,從未見過他們有這樣的奇想。
也因爲如此,部落勇士們纔會日漸疏忽,視護城河爲無物。
“哈布爾,我們的兄弟也許已經慘遭他們殺害,我也沒臉活在世上,我問你,想活命嗎?”
“草原的兒女無懼生死,勇士,哈布爾跟隨你和他們拼了!”
將生死置之度外的人,往往能找到生門,李寶貞沉聲道“弓箭手準備,不必留活口。”
阮妙菱被李寶貞牽着走下城樓,並未親眼看見巴木巴爾和哈布爾是如何喪命的,但身後接連不斷傳來弓箭離弦的咻咻聲,告訴了她答案。
李寶貞發現她頻頻往後看,伸手擋住她的雙眼,聲音柔和得像春三月的風,讓人想不起方纔在城樓上決然冰冷下令的人是誰。“流血不好看,娘帶你去打陀螺?”
阮妙菱用兩隻手包裹住適才下令的那隻手,將掌心的溫渡到李寶貞冰涼的手心手背,母女兩人的步伐一致。
“爹爹以前也像娘方纔一樣威風嗎?”
“比這威風百倍,他的嗓音可以傳到很遠的地方,讓敵人都爲之一顫。”李寶貞驕傲地描述阮延良在戰場上的表現。
阮妙菱邊聽邊想,實在想不出來的時候,就把腦海中的身影換成孃親的,爹爹在戰場上威風凜凜的形象便有了。
“因爲娘喜歡自己的家,尊敬皇祖父,愛戴皇祖母,也敬愛身爲太子的父親……爲了讓這個家永遠地幸福下去,必須要讓整個宋國疆土穩固。一個人雖只能護一方疆土,但有公主做表率,就會有千千萬萬的男兒挺身而出,家與國豈不同時保全了?”
·
即便天降大雪,夜幕下的後營還是感受到了前營的歡悅。
秦璨率領十五人剿滅韃靼軍五十四人,在惡劣的天氣下還能以少勝多,自然要設宴表彰他們。
今夜,前營所有將士都加了一頓肉食,因爲軍規在前,所以無酒,但每個人臉上洋溢的笑比有酒時還醉人。
四範站在漢王的大帳外,頭上戴着斗篷,怔怔望着撲簌簌往下落的鵝毛大雪。
在他不遠處的帳篷前,徐元也是同樣的姿勢,靜靜享受前生從未感受過的大雪,曠野。
“徐元!”
掛着防風燈籠的旗杆下,一個窈窕的身影從陰影處走出來,披着一身橘色頭蓬,肩上落滿了雪花。
對面的人摘掉斗篷,露出一張秀氣的臉龐,徐元看見空氣中頻繁地冒出一串又一串不勻的熱氣。
“前面戰事結束以後,所有人都在爲秦璨慶賀,我才知道……”
徐元大步跑過去,擁住天地間唯一的一抹溫暖。
“……你來了。”阮妙菱講完最後幾個字,呼吸慢慢放平。
風雪中,兩人沒有感到絲毫的寒意,就這樣默默地站在燈下,聽着耳邊久久不能放緩的心跳。
一百五十七,一百五十八……一百七……
“錯了。”
徐元不解,問道“我來錯了?”
阮妙菱笑呵呵道“數錯了,你的心跳得太快了。既然早就到了,怎麼不去前營找我?”
“不想耽誤你們做事,我在後營更合適。”他看向漢王的大帳,“他這副樣子會昏睡幾天?”
“你想他睡多少天都行,他醒來太鬧騰了,今天他差點……”話到嘴邊,阮妙菱又咽了回去,“漢王沒有表面那麼老實,他幾天前好像就知道有韃子潛入了附近的山中。”
徐元鬆開手,往漢王的大帳走去,阮妙菱不解,急忙跟上去,四範已經離開了帳外。
“他都昏了,你去做什麼?”
徐元乜着眼道“就是要趁着他沒醒過來,我狠狠地打他幾拳!”
仇大千端着一盆熱水過來,瞧見他們,“姑爺,這盆熱水給你熱熱腳,去寒氣。”
阮妙菱看到仇大千,就知道他肯定把山上的事跟徐元講了。
“要打也不能在這兒,多少雙眼睛看着,你這次來應該是奉命接他回去的吧,路上你想怎麼折騰他都行。”
“你說的哦!”徐元笑着攤開手掌。
阮妙菱皺眉看他。
“你給他喫的藥,給我一份,我替你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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