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馨寧問的鄭重,卻只換來了高致遠一聲冷笑。
“潛力。人人都有。只是沒有變成權力的潛力,都是虛妄!”
高致遠帶着些輕蔑地掃了高馨寧一眼,說道:“都說女大不中留啊。馨寧,就因爲你現在成了趙王的高側妃,你就迫不及待要來爲他做說客了?你可知道,黨爭,贏的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輸的,可是性命!你是要將你父親的性命,押在你的夫君身上,賭一個虛無縹緲的潛力?荒謬!”
高致遠大手一拂,遙遙指着高馨寧的鼻子教訓道:“馨寧,你可別忘記了,人盡可夫之,但老父,只有你眼前這一個!”
高馨寧沒有因爲高致遠的厲聲斥罵而退縮,她不卑不亢地擡起頭來,看着高致遠道:“父親如果真的這麼看不起王爺,又何必給顧盼兮暗示?”
高致遠左眉毛一挑,露出些許不可置信的神色。
“馨寧,你胡說什麼?爲父何曾給過顧盼兮那惡婦提示?”
高馨寧淡淡地笑了一笑,“父親,您我乃是父女,這書房之中又沒有外人,何不打開天窗說亮話?還是說,您認定馨寧是潑出去的水,要將女兒當外人看待了?”
高致遠咬了咬後槽牙,沒有接話。
高馨寧下定了決心,這次來,就算磨破嘴皮子,至少也要讓高致遠稍稍鬆動,讓他對時非清有所改觀。對於高馨寧來說,這是她向時非清,甚至向顧盼兮證實自己價值的重要機會,唯有做好了、做到了,不讓顧盼兮出光所有風頭,她才能在趙王府中擡起頭來。
“父親不承認的話,女兒就乾脆開門見山來——刑部左侍郎馬如庶,這就是您給顧盼兮的暗示,對不對?”
高致遠心中咯噔一聲,面上卻依舊不動聲色。
高馨寧步步逼近,“當時女兒就感到困惑,如果父親不想幫顧盼兮,有千千萬萬個理由,就是要幫顧盼兮,也有千千萬萬種手段。不過是調一個卷宗,輕而易舉,父親何必親點馬左侍郎,殺雞用牛刀?
馬左侍郎,是父親最爲青眼的得意門生。於父親而言,如果父親真的這麼不看重王爺,何必讓他來趟渾水,跟顧盼兮牽扯上關係。那不是自砸門戶麼?女兒那時候愚鈍,後來才明白了。正因爲馬左侍郎是父親的得意門生,你才刻意讓他跟顧盼兮結識。”
高馨寧在沉默的高致遠眼前,緩緩地打起轉來,邊打轉,邊剖析高致遠的意圖。
“當今的刑部尚書陳子青年事已高,早就到了要退位讓賢的時候了。眼下刑部之中,有資格登此高位的青年才俊,不過二三,馬左侍郎就是其中之一。如今六部尚書,除去受狄丹青老將軍掣肘的田剛,都跟唐正德沆瀣一氣。父親受唐正德之苦,久矣。假如馬左侍郎能接陳子青的班,那就能跟唐正德分庭抗禮。可惜……”
高馨寧歉然地一躬身,“父親知道不可能如願。因爲有唐正德從中作梗,時非篤必然會暗中運作,讓唐正德心怡的人,接陳子青的班。”
高致遠也不知道是什麼心情,他不言不語,既不點頭承認,也不矢口否認,只是默默地端起了手邊冷茶,啜了一口。
“父親雖然厭惡顧盼兮,但卻認可了她的手段。因爲顧盼兮的出現,因爲王爺不爭立場的轉變,父親覺得王爺是一支突起的異軍,所以纔在顧盼兮找上門來時,給出了暗示,推舉了馬左侍郎。”
說完這番話,高馨寧的心仍舊禁不住撲通撲通直跳。她多怕高致遠冷冷地說一句“不是”,然後就起身揚長而去。
好在,高致遠在喝乾了杯中冷茶後,拋出了相當曖昧的四個字。
“那又如何?”
這是承認了高馨寧的剖析正確了。
高馨寧登時暗暗鬆出一口氣來,面露喜色,勸道:“父親,既然如此,您何不繼續爲王爺助力一把呢?這次‘盛世太平’燈塔炸死顧盼兮的事件,假如王爺出面要求皇上徹查,父親側面向王爺推舉馬左侍郎,一旦馬左侍郎查清了事情真相,那就是大功一件。皇上之後因而青睞馬左侍郎,欽點他接掌刑部,也未可知啊!”
“荒謬。”
高致遠眼皮也不擡,駁斥道:“這個案子,是事故還是有心人爲之尚沒有定論。就算說有心人爲之,那惡婦顧盼兮四處樹敵,想害她的權貴不少,他們真要推卸,能找出千千萬萬只替罪羊。這樣一件和稀泥的案子,如庶能立什麼功?何來皇上青睞?”
說罷,高致遠探了探茶壺,見觸手尚溫,就給自己重新倒了一杯,拿起要喝。
“父親,”高馨寧知道是時候給高致遠聽一聲驚雷了,斬釘截鐵道,“幕後真兇,是皇后。”
“什麼?!”
高致遠錯愕之下,失手打翻茶杯,“啪”的一聲脆響,碎瓷片和茶水飛濺,打得高致遠衣衫污穢,他卻全然不顧。
“馨寧,你……你所言當真?”
“如假包換!”
“這……這!”
高致遠沒辦法保持冷靜了,長身而立,也開始在書房中踱來踱去。
“不對,不對!假如是皇后,你們根本不可能將她定罪!爲父更加不能讓如庶摻合進去。那是送死!”
“父親,您爲什麼還是不明白呢?!”
高馨寧說得激動,雙手抓住了高致遠的手臂,“父親,如果女兒沒有十成把握,怎麼敢親來跟父親說這連篇累牘的話?父親,這是千載難逢的機遇,難道您要白白錯過?您難道甘心繼續受唐正德那老兒的白眼?”
高致遠深呼吸一口氣。
唐正德!
這個名字真是讓他恨的刻骨銘心。
高致遠雙眼緊閉,雙拳捏起又鬆開,牙關先緊後松,使得他的太陽穴不住起伏。
高馨寧知道,高致遠這是在暗自深思、權衡利弊,也就不再多口緊迫,以免打斷他的思路。
高馨寧敢向高致遠打包票,其實心中多少有些心虛,只是爲了說服高致遠,不得已要開出一張空頭支票。
顧盼兮拍胸脯說有八成把握,我只是說高了兩成,也不算什麼大問題吧?
高馨寧心有惴惴之時,高致遠怒目一瞪,厲聲問:“十成把握?”
高馨寧慢了半拍,跟着回答:“十成!”底氣卻少了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