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嘉笑的歡暢,他感覺這樣的林玉安實在太可愛了,卻是進屋去一把把她撈了起來,柔聲道:“時辰還早,出去走走。”
林玉安趴着,一雙穿着杏白折枝花繡鞋的腳不安分的擺動着,像是小狗擺動的尾巴。
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林玉安突然起身,齊嘉被她的反應嚇了一跳,“怎麼了,哪兒不舒服嗎”
林玉安搖搖頭,問齊嘉:“我們去走走吧,快些回來,我還有事要同你說。”
齊嘉見她這幅模樣,忍俊不禁,點了點林玉安的額頭,嗯了一聲,“有事就說吧,你實在不想去就算了,咱們就在屋裏安靜的坐一會兒也好。”
聽他的說話的口吻有些落寞,林玉安心情驀然就有些低沉起來,想到今日在書房暗道處看到的一切,她又覺得千言萬語都凝噎在了喉嚨口,她靜靜的看着齊嘉。良久才道:“齊嘉,你有沒有話想對我說的”
齊嘉愕然,心底卻是明白林玉安爲何要說這句話。林玉安注意到,齊嘉的手捏緊又鬆開,鬆開又捏緊,彷彿是在做一個十分困難的決定。
南雨知道自家主子有話要說,領着屋裏的人都退了出去,屋子裏安靜了下來。
“其實有些事情,我希望你一輩子都不知道,可是你既然在意,我覺得也應該告訴你,只是一直不知道該怎麼說出口。”
他的語速很慢很慢,像是在斟酌每一個字,乃至於每一個句子。
林玉安靜靜的聽着,餘嘉繼續道:“其實當初在決定娶你爲妻的時候,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那些盤根錯雜,亂七八糟的事情全部揉進了我的生活裏,從紀氏對我莫名其妙的敵意,太后無由來的厚愛,父親有時候莫名的客氣,都讓我太困惑了,你也知道的,我不是餘家的兒子,我的父親母親身份特殊,我是被託孤在榮國公府的,其實太后是我母親的婢女,她對我母親一生忠誠,爲了保護我,一直在暗中努力,她告訴了我身份之後,告訴了我一切之後,自刎了。”
聽到這裏,林玉安心情已經無法形容,心底的震驚無以復加。
“我去搖蕖,冒充是阿蒙王子,贏得了搖蕖三公主的芳心,取得了她的信任,她說想要嫁給我,把我引薦給了搖蕖王,我的母親被關在搖蕖的聖地,也是禁地寒池,那地方是極寒之地,等閒人都無法忍受那種寒氣,我知道她被關在那兒,利用了搖蕖三公主,去了寒池,我以爲我可以救出我的母親,作爲她生下我的一種回報,誰知道母親她常年被寒池嚴寒侵蝕,已經無法離開那個地方,她認出了我。”
彷彿是想到了什麼極其傷心的事,齊嘉的聲音戛然而止,喉嚨裏發出壓抑的吭哧聲,林玉安心底一疼,伸手抱住他,齊嘉的聲音才繼續響起:“她深知寒池的威力,爲了讓我避免被寒池傷害,用生命掙斷了鐵鏈,並且領着我一路逃出了寒池,可是她卻告訴我,她已經油盡燈枯,命不久矣,讓我好好的活下去。那是我們第一次見面,也是最後一次。”
說到最後,他的聲音已經迴歸平靜,可林玉安的眼睛卻紅了,“你是不是也被那個什麼寒池傷到了,爲什麼回來之後就成了這樣子。”
窗外有夜風吹進來,燈籠裏的燭火跳躍着,少女眼裏的水光也不安的搖曳起來。
林玉安忽然伸手佯裝惱怒的在齊嘉的胸口用力捶打起來。
“我纔不會依賴你,,你若是哪天”死了兩個字說不出口,她頓了頓,氣呼呼道:“我就帶着兩個孩子改嫁,讓他們叫別人爹爹,哼南雨,南雨打水來。”
林玉安像是在掩飾什麼,站起身,大大咧咧的往外走,一邊大聲喊着南雨。
齊嘉知道她的心思,並不戳穿她,現在的日子,少一點眼淚吧,可是齊嘉忽然走到正在挑燈芯的林玉安身邊,伸手環抱住她,“你若是傷心,就哭出來,不要憋在心裏。”
“我知道。”
林玉安懶懶的道,見南雨端着銅盆進屋來,她推開齊嘉走了過去。
榮國公並沒有來找齊嘉和林玉安,府裏的這些事,他心底也或多或少的明白,三夫人這個人本就不是什麼省油的燈,有些話也不可信。
而林玉安雖然知道此事,卻卻沒有放在眼裏,畢竟她見過三夫人幹過更蠢的事,這樣的事已經是小巫見大巫了。
月淺燈深,已經是深夜了。
可齊嘉卻是感覺到了身旁人翻來覆去,輾轉反側。
“怎麼了,睡不着”
林玉安的確是睡不着,今日聽齊嘉說了那麼多,可心底還是沉甸甸的,半分也沒有輕鬆。
她知道齊嘉的身體如今已經每況日下,魑風說他每隔十日就要去地下河療傷,那麼去金陵的計劃不得不打亂了,畢竟去金陵可不是十天就能來回的。
這倒是小事,到時候讓許媽媽親自去金陵一趟,許媽媽是代表她去的,又是她的貼身嬤嬤,想必也能寬慰魏氏一二,到時候若是魏氏願意,她打算把魏氏一家接回京城來。
這些事都可以慢慢安排,刻不容緩的是齊嘉。
她心思一轉,問道:“你的身子,真的不用讓宮裏的太醫來看一下嗎,我擔心”
“無妨,別擔心了,你看我現在不是能喫能睡,能走能跑嗎”
齊嘉含笑說道,心底卻是苦澀一片。
若是能有一絲繼續就留在你身邊的機會,我一定不願意放過,可是有些事真的是宿命。
林玉安沉默了半晌,可起伏不平的呼吸聲卻告訴齊嘉,她還沒有睡。
“齊嘉”
她聲音哽咽,齊嘉心口一抽,用着一種哄孩子似的口吻安撫道:“別怕,日子還長着呢。”
林玉安聲音夾雜着濃重的鼻音,“昂。”
她低低的應了一聲,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沉沉的睡了過去。
翌日清晨,初冬的晨風有些刺臉,林玉安在院子裏看了一眼去年種下來的臘梅,打着呵欠伸了一個懶腰,嘴裏哈出來的熱氣氤氳成一團薄霧,慢慢的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