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張居正 >第二十三回 繁華酒肆密室開紅 寂寥小院主事懸樑
    徐爵把他手一攔,擠眼笑道:“莫急嘛,俺這裏有了四句。”說罷唸了出來:

    左手相同姊妹姑,

    頭上相同大丈夫。

    不是我大丈夫,

    如何弄得你許多姊妹姑。

    才唸完,郝一標就拍着桌子大笑起來,嘴中連喊着:“妙,妙!”遊七也忍俊不禁,掩着口嗤嗤地笑。那三位道姑,除了掌酒的妙芝梗着頸子一動也不敢動,餘下兩個都把頭低到桌面之下。

    “遊兄,徐兄說得好不好?”郝一標笑得喘氣,問道。

    “好,只是太粗了。”遊七睃着妙蕙,忍住笑答。

    “俺是粗人,只能說這等粗話,你是秀才出身,下面就看你狗子進茅廁——聞(文) 進聞(文) 出了。”

    徐爵說着,又把弓鞋移到妙蕙頭上放好。

    遊七盯了一眼妙蕙,關愛地說:“你頂好了,當心灑出來要喫罰酒。”說罷,伸手慢慢摩挲着臉頰上那顆硃砂痣。不一會兒,他清咳一聲,便有板有眼地吟誦起來:

    左手相同糠粃糲,

    頭上相同屎尿屁。

    不喫這糠粃糲,

    如何放得出許多屎尿屁。

    遊七吟聲才落,徐爵就一驚一乍說道:“老遊,你這傢伙,是在變着法兒罵俺哪!”

    遊七回道:“徐兄纔會說笑話,我哪敢罵你。”

    “不是罵我,未必你說你自家放屁?何況,這四句搭不上男歡女愛,犯規了,罰酒!”

    徐爵話音一落,郝一標趕緊起身執壺,對妙蕙說:“小姑子,你得連喝三杯。”

    “怎麼該咱喝?”

    “這是規矩,你與遊老爺配對子,他犯了規,就得罰你三杯。”

    “老爺,小奴家不會飲酒。”妙蕙紅着臉答。

    “不是老爺欺侮你,這是事先講好的規矩,咱不能改變,徐兄,你說呢?”

    “對,不能變。”徐爵故意虎着臉,粗聲說道,“你不喝,俺們就往你嘴裏灌。”

    妙蕙小小年紀,沒見過這陣勢,竟嚇得眼眶裏噙滿淚水。妙蘭見此連忙解圍,伸手過去拿那酒盞,說:

    “妙蕙年小,從來酒不沾脣,這三杯酒,我替她喝了。”

    “慢!”郝一標攔住妙蘭的手,說,“你跟我是一對兒,他們那對兒的事與你有何相干?要代,也輪不到你代。”說着,拿眼睃着遊七。

    遊七見妙蕙嚇成那個樣子,心裏早已動了惻隱之心,想替她代酒,只是無從開口,這會兒逮着郝一標的話把兒,連忙說道:

    “郝老弟的意思,是要我遊某喫下這三杯酒是不是?”

    “你喫嘛,就不是三杯。”郝一標擠着眼,拖腔拖調地說。

    “多少?”

    “翻倍,六杯。”郝一標做了個手勢。

    “你這是欺負人。”

    遊七想爭辯,但徐爵與郝一標兩個不由分說,站起身來,架着他一連灌了滿滿六杯,灌得太急,遊七嗆着氣管,猛猛地咳了好一陣子。

    把遊七捉弄了一番,徐爵心中甚爲快活,又轉向郝一標,說道:“郝老弟,現在輪到你了。”

    郝一標趁笑鬧時早已想好了四句,這時他主動把弓鞋放到妙蘭頭上,清清嗓子,念道:

    左手相同綾絹紗,

    頭上相同官宦家。

    不是這官宦家,

    如何用得許多綾絹紗。

    才說完,徐爵嘴一撇,揶揄道:“郝老弟,方纔罰了遊七六杯,就因他文不對題,看看你,也是三句話不離本行,不行,也得罰酒。”

    遊七聽到“綾絹紗”,頓時又想起收購胡椒蘇木的事,忍不住又問道:

    “郝老闆不提便罷,這一提又讓我想起正事兒,讓你收購胡椒蘇木的事,你究竟答應不答應?”

    郝一標趁着瘋鬧,壯着膽問:“我若是答應了,你家首輔大人,給我何等回報?”

    遊七不正面回答,只是反問道:“你聽說過我家老爺啥時候虧待過人?”

    “既如此說,這個忙我幫了。”

    郝一標話音一落,徐爵立即跟上一句:“郝老弟,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咱只提醒你,不要馬喫石灰,落得一張白殼子嘴。”

    這話暗含威脅,郝一標哪能聽不懂,他把茶杯一舉,說道:“我郝某向來說一不二,來,先喝酒。”

    三人又一起碰杯,嗞兒盡了。

    遊七與徐、郝兩位說話時,一隻手老是在妙蕙的大腿上揉揉捏捏,他以爲有桌面遮着別人看不見,卻不知徐爵是個中老手,單看他上半截晃動的肩膀便已明瞭一切,等他酒杯放下,徐爵就取笑道:

    “老遊,看你那隻左手,像得了羊癇風,在底下抓撓什麼?憐香惜玉也不是這個憐法。”

    郝一標早就看到了這個“貓膩”,徐爵剛說完,他就笑得喉嚨裏嗝兒嗝兒直響。這回,姑子們也跟着竊笑起來。

    遊七臉紅紅的賠着一笑,把手抽了回來,搭訕着說:“我遊某今夜着了你們的道兒,你們夥起來欺侮老實人。”

    郝一標止住笑,說道:“尊兄可別錯怪好人,愚弟與徐兄哪敢擠對你。來來來,你先把三杯酒喫下,下頭還有好事。”

    “怎麼成了我喫罰酒?應該是你!”

    遊七手指着郝一標,徐爵插進來說:

    “不是罰酒,是喜酒。”

    “喜酒,哪來的喜,不喫不喫。”

    遊七認準他們聯手誆他,伸手按了酒盞,說什麼也不肯喝。

    “這好的喜酒你不喝,好,你不喝我喝。”

    徐爵一手執盞,一手執壺,頃刻間就滿飲了三杯。他這一舉動把遊七搞糊塗了,狐疑地問:“究竟有何喜事?”

    “你先喝,喝了我講。”

    遊七無奈,只得咬着牙又吞了三杯。

    看他酒入喉嚨,郝一標一拍手,可着嗓子叫道:“現在,新郎新娘入——洞房。”

    “洞房,哪兒有洞房?”遊七吃了一驚。

    “遊郎,請牽起妙蕙娘子的手,這邊走。”

    郝一標油腔滑調逗人捧腹。遊七睃眼看徐爵,只見他早就摟着妙芝的腰肢,急不可耐繞過酒桌後面的一道七折玉雕屏風。遊七也牽着妙蕙跟了過去。踅過屏風,遊七這才發現,裏面竟有兩間房子。走在頭前的徐爵把並排兩間房門推開,只見房內雕牀錦帳妝臺奩盒一應俱全——原是店家爲客人幽會準備的密室。徐爵朝遊七擠了一下眼,笑道:“遊兄,你的事兒都辦妥了,現在快活快活吧。”說罷,把妙芝往靠外的一間房裏一推,自己也閃身進去,腳後跟把門一帶,門軸兒吱一聲,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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