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那倆人哪是吵起來了,根本就是打起來了啊。

    趙姨娘頭天晚上原打算同兒子抱在一起好好歇一晚上的,畢竟這兩天把她折騰得不輕,又驚又懼的也受了不少驚嚇。到了這會兒,很該好生休養生息纔是。

    可誰知偏偏趕上大老爺跑了來,弄得她只能避到莊戶的家裏,和劉三娘子擠了一夜。即便是莊頭家的屋子,那條件比起榮國府她那間小院子來也差得遠了,若非昨天實在是累得狠了,怕是一夜都睡不安穩呢。

    但即便如此,她也仍舊沒能休息好。這不,今兒一大早上,儘管身上仍舊疲乏得慌,趙姨娘便再也睡不着地歪在牀.上發呆。

    若是往常,她這個時候就得要起身了,梳洗之後也挨不上用早飯,就得緊趕慢趕地到太太跟前兒候着,不然晚到一會兒就得喫許多掛落。雖然,她那位太太總是得等上小半個時辰才起身。

    現如今到了這偏僻莊子上,猛地一下子閒了下來,倒叫趙姨娘頗有些無所適從了。剛醒過來那會兒,她還沒癔症過來,還手忙腳亂地想要起身去“當差”呢。

    等到都要腳着地了纔想起來,這地兒可沒有太太讓她去伺候。慌張的心思猛地鬆下來,便讓趙姨娘一絲兒力氣也沒了,索性就這麼賴在牀.上,等什麼時候實在躺不住了再說起來的事。

    “怎麼,她還沒起來呢,也不看看這都什麼時辰了,真是……”

    也不知是過了多久,就在趙姨娘終於躺不住了,打算起身的時候,就聽見門外有人嚷嚷着說道。這聲音都不用她細聽,便能聽出來是誰的,趙姨娘登時便坐起身披上了衣裳,柳眉倒豎地瞪眼看着門口。

    “喲,姨娘這可算是起身了。姨娘啊,不是我說你,即便是咱們到了這天高主子遠的地方,你也不該這麼懈怠着的。要知道,老太太打發了咱們到這兒來,那也是有差事要辦的。那小鵲已經不行了,你和環哥兒同她接觸最久,很該多避諱着些纔是。這不,來之前兒老太太可是發了話的,要將你們……”

    “呸!你個黑了心肝的老娼婦,我叫你再拿喬。”耳中聽着周瑞家的放屁,趙姨娘手腳利索地穿好了衣裳,一待瞧見了她,便將手邊的茶壺摔了過去。

    那茶壺裏面滿壺的水,乃是昨晚上劉三娘子留給趙姨娘的,這會兒在就已經涼得透了。這麼一壺的涼水,劈頭蓋臉地就迎面砸在周瑞家的頭上,直嚇得她吱哇亂叫,悶頭就倒在了地上。

    趙姨娘卻仍舊不解氣,搶上前了兩步就跨到了周瑞家的身上,噼裏啪啦地巴掌就甩到了她的臉上,口中罵道:“你個賤痞子,看老孃怎麼收拾你。多少太醫都給看了,環哥兒同我一點事也沒有,就你個浪yin的東西不放心,還想將我們母子關了,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

    周瑞家的本是來仗勢欺人的,卻沒想到她自個兒還沒能威武一回呢,倒先被個姨娘給霸道了。起初,周瑞家的整個人都是蒙的,怎麼也沒料到趙姨娘竟會有這麼大膽子。直到那毫不留情的巴掌落到了臉上,她纔算是被打醒了。

    “啊——你怎麼敢……”周瑞家的尖銳地叫喚一聲,立刻便憤然反抗起來,口中亦不忘了召喚幫助,“你,劉三家的……哎喲,你還不快來幫我,把她捉住關起來……”

    說起來,趙姨娘同周瑞家的皆是丫鬟奴婢出身,只不過趙姨娘乃是自幼幹活熬過苦日子的,這點周瑞家的這副小姐一樣的大丫鬟便比不了。更兼之,兩人的歲數在那兒擺着,趙姨娘正當盛年,有着一把子力氣。是以,兩人這一番廝打起來,周瑞家的可不就吃了大虧。

    她本就失了先機,被趙姨娘騎在身下好好地摔打了一通,只落得個鼻青臉腫豬頭一樣的下場。到了最後,便連求救、求饒的話都叫不出來,只剩下抱着腦袋,有氣無力地哀嚎慘叫了。

    劉三娘子本是跟着周瑞家的一起來的,卻是沒有插手的意思,硬是看着趙姨娘打得差不多了,方纔上前兩步拉人。“哎喲,我的姨娘奶奶呀,您可千萬小心些,這萬一要是傷着了,可讓我們怎麼跟三爺交代。”

    說着,她一邊將趙姨娘攙扶起來,一邊又向跟來的莊戶娘子們使眼色,低聲道:“你們幾個,還不快去看看她怎麼樣了。另外,再去個人到前面說一聲,看看這事該怎麼着纔好。”

    趙姨娘狠狠地周瑞家的身上找了一回痛快,本也累得不輕,再加上還沒用早飯,還真有些起不來了,便順着劉三娘子的攙扶起了身。

    只即便如此,她也沒放過周瑞家的,劈頭蓋臉地呸了兩口到她身上,“臭婆娘,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兒,天高皇帝遠的,老孃還能饒了你?!給老孃記住了這頓打!”

    哼,想當年,她趙憐憐那也是有名的潑辣性子,多少丫鬟婆子對上她都得喫虧。若非是後來跟了老爺,頭上壓着個太太,她會衝周瑞家的這臭婆娘服軟討好纔怪。

    倒是這個劉三娘子……趙姨娘瞥一眼扶着自己的女人,心中暗自哂笑。昨兒她倒是看走眼了,這恐怕可不是個什麼老實的鄉下婆娘。就好像方纔,她很是出了把子力氣,又豁出去了顏面,倒是讓人家給看了場戲。

    劉三娘子瞅見趙姨娘看過來的眼神,毫不猶豫地就回給一個憨厚的笑容,“姨娘您且先坐下歇歇,我已經叫人去拿飯了,聽了三爺的吩咐,特意給您準備了粳米粥呢。且方纔已經叫人去請三爺他們了,想着也快該過來了。”

    她正說着,趙姨娘便瞧見兒子邁着小短腿過來了,身後跟着的便是莊頭劉三。見着了寶貝兒子,趙姨娘也顧不上跟劉三娘子廢話,一伸胳膊就將賈小環摟在了懷裏。

    “娘,你怎麼樣,可有被衝撞到了?”賈小環雖被他娘抱着,卻還是仔細地察看了一番,確定親孃沒喫虧,方纔鬆了口氣。

    “我能有什麼事,倒是狠狠地出了口氣呢。環兒呀,我可告訴你,今兒咱們孃兒倆可不能軟了,不然還不知道往後的日子該怎麼過呢。你可瞧見了沒有,那不過是個奴才罷了,便不把你這小爺兒放在眼裏,要將咱們母子給關起來呢。若是咱們乖乖兒聽話了,誰知道被那麼一關,還能不能再豎着出來了。”趙姨娘嘴上說着周瑞家的,眼睛卻很往莊頭夫婦兩個身上瞟了幾下。

    他們孃兒倆初來乍到,又是身單力孤的,還不知道這起子莊戶們打着什麼主意,若是這會兒不把氣勢立起來,恐怕往後還不得叫人欺負死了。就如現在這般,她好歹也算是半個主子吧,跟個奴才都打起來了,竟都沒個上前幫忙兒的,忒可恨了!

    賈小環也瞅見了周瑞家的慘狀,不由得在他孃親懷裏蹭了蹭。他是知道孃親的,平日裏在王夫人跟前兒,雖然總是伏低做小、賣蠢討好,但心裏面其實有數得很。不然,頭頂上有這個王夫人,也生不下一兒一女來。

    就好比現在,到了新地方就要立起威來,同他是一個打算。

    “劉莊頭,這奴才以下犯上,還敢跟姨奶奶動手,就先罰她外面跪着吧。”賈小環拍拍趙姨娘的手背,將目光轉向莊頭劉三,笑嘻嘻地吩咐道。

    他這一句吩咐出來,倒叫在場的人都靜了靜,便連趙姨娘都訝然地在他倆之間轉了轉眼睛。但旋即,她就把眼睛停在了劉三頭上,想看看這個莊頭到底聽不聽她環兒的話。

    尤其是劉三娘子,對賈環此時的做派頗爲驚詫,眼睛就瞥向了自家男人。這一看下來,倒叫她吃了一驚,心裏驚疑不定起來。

    只因,環三爺的令一下來,她男人便已經利索地答應了一聲,指揮着兩個僕婦將周瑞家的拖出去了,也不管她身上還受着傷。

    周瑞家的本來已緩了口氣,正打算好好鬧一場,讓自己男人給做主呢。只是,她因着臉上腫得厲害,眼睛都不太能睜得開,便沒發現周瑞根本就沒能來。待聽到賈環的一聲令下時,這女人原還想嗤笑於他呢,卻沒想到自個兒竟真的被拽了出去。

    然後,便是膝後一疼,硬生生地跪在了地上。

    賈小環對劉三的反應還算滿意,正巧又見人端了喫食進來,才知道他孃親竟然還沒喫早飯。當下也不再管旁的,殷殷地陪着趙姨娘喫起飯來。

    至於劉三等莊子上的人,則被他擺了擺手,俱都打發了出去。

    “你個臭小子,快跟我說說,怎麼就這樣威風起來了?”一見屋子裏只剩下他們孃兒倆,趙姨娘便扔下了勺子,一手擰上賈小環的耳朵,“是不是大老爺給你撐了腰?對了,還有周瑞呢?”

    孃親擰在耳朵上的手指看似用力,其實賈小環並沒有多少痛感,卻還是故意哀叫求饒出聲,惹得趙姨娘笑嘻嘻地鬆了手,還體貼地替他揉揉。

    “周瑞,他已經被大伯叫人關起來了,還有這個周瑞家的,等會兒您消了氣,便把她也一起關起來。娘,這劉三當年受過大伯的恩惠,昨兒大伯一來就吩咐他了,讓他好好伺候咱們孃兒倆。您就安心地在這兒住下,沒人敢怠慢、冒犯您的。”

    賈小環握着趙姨娘的手,信誓旦旦地說道。說起來,赦大伯來得剛好,給他當了擋箭牌,也省得他再找理由糊弄孃親。

    至於這莊子上的人,聽話了那就皆大歡喜,可要是有那膽敢不聽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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