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上輩子曾身陷天牢,賈小環也從不曾這般狼狽過。

    細嫩的脖頸,被一雙布着薄繭的手擒住。這雙手應該是很修長的,它用力握緊的時候,險險都要將賈小環的脖頸圈住;這雙手也應該是很有力的,在它的掌控之下,賈小環瞬間就失去了呼吸的權力……

    賈小環根本就沒看見手的主人什麼模樣,他逐漸混沌的腦子裏,唯一能夠記起來的,便只有那一雙深邃冷厲的眼睛。

    他的眼睛,在迅速地翻白;他的臉色,在漸漸地憋紅;他的四肢,在僵硬無力……

    這是,又要死了麼?!

    可是,他好不甘心,該怎麼辦?!

    就在要徹底失去意識前,脖頸上兇殘的力氣忽然消散,賈小環猛地大口吸氣,然後被嗆得咳起來撕心裂肺。他已經什麼都顧不上了,什麼不甘,什麼怨憤,都比不上活下去。

    “小傢伙兒,要聽話些,才能活得長久。”等了良久,大概是覺得賈小環緩得差不多了,手的主人撫着他的小臉蛋兒,輕聲說道:“伯伯要在你這裏呆一會兒,記得不要叫喚啊。”

    那說話的語氣,是恁的溫柔親切,便彷彿是誘哄在寵溺的晚輩一樣。

    儘管脖頸上的手去了,賈小環卻仍然覺得呼吸那麼艱難。每一次呼吸,脖頸處都好像被鋸子在拉似,讓他痛得咬牙切齒。不用問,此時他的脖頸上定然是被圍上了條青紫色的鏈子。

    他的小身子顫抖着,一雙圓潤的大眼已經溢滿了淚水,當他怯生生起擡起來去看手主人的時候,清潤的淚珠子就掉了下來。應當是被嚇壞了,賈小環不敢出聲地抹着眼淚,身子因爲抽泣抖得更加厲害,卻當真不敢出聲,一隻小手緊緊地捂在嘴上。

    “真是個聽話的乖寶寶,伯伯很喜歡哦。”手的主人是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一張木然僵硬毫無表情,似乎是掩蓋了什麼遮蔽面具。只有那聲音,仍舊溫柔親切,更是帶着些真心的喜愛。

    “呵呵……真、是、謝謝,你的、喜愛了……”因爲脖頸上的傷勢,賈小環說起話來有些艱難,但他還是努力講清楚了每一個字。

    此時的他,顫抖的身子已經坐了起來,坐得穩穩當當,沒有一點抖動的意思;手上是不知從何處摸出來的帕子,仔細地將臉上的淚水擦拭乾淨,然後帕子被扔在了男人臉上;因哭泣兒而微微泛紅的眼睛,已經沒有絲毫淚意,只是幽冷地盯着男人。

    “你……”男人必定是沒想到,自己竟然栽在一個不知有沒有大腿高的小孩兒手上,臉上雖然看不出表情,但那雙眼睛中的驚詫卻是顯而易見的。

    他是真的震驚了!

    賈小環咧着小嘴兒,伸手擰了一把男人的鼻子,暗自琢磨着把這凸起的部分削掉,這張臉會不會更叫人看着順眼些。

    暫且將如何處置男人扔在一邊,賈小環從炕上爬起來,踩着男人的中間部位越過去。他的脖頸傷得不輕,得好好尋些藥纔行。好在他這些日子研究了不少師父留下的方子,裏面便有極好的療傷藥,內服外用功效極佳哦。

    栽到個娃娃手裏,男人雖然十分震驚,但並不怎麼覺得害怕。他的身體不知爲何不能動彈,大概是中了娃娃的什麼藥,但眼珠子卻還能轉,索性便追着這娃娃轉轉吧。

    他前陣子南下辦事,回京途中遭了埋伏,被追殺到這附近。原本只想找個地方窩一夜,待明日下屬找來,便能趕回京城。摸進房裏發現只有個小孩兒時,他還覺得鬆口氣,卻沒想到……

    遇上了個硬茬兒!

    小小年紀就這麼精怪,真的好麼?!

    更可恨的是,臭娃娃踩在他身上的那兩、腳。明明一步就能跨過去的,娃娃偏偏倒了兩步,還在那上面頓了頓……男人被這一擊震撼了,想要咬牙切齒,想要呲牙瞪眼,想要吶喊出聲。

    只可惜啊,身上中的不知是什麼藥,藥效實在是厲害。他渾身上下絲毫都不能動彈,就連眼皮子都別想動一下。所有的憋屈和痛楚,都只能埋藏在心裏,這讓男人眼神更加冷厲深邃。

    呵呵,有趣的小東西,給老子等着。

    賈小環點燃了燭火,處理好脖頸處的傷勢,清了清喉嚨。他端着燭火回到炕上,讓燭光將男人的臉照個清楚。

    入目的面孔十分平常,賈小環能看出這人臉上是蒙了東西的,但是並沒有打算揭下來。他是個不太喜歡麻煩事的,雖然現如今已經身陷麻煩之中了,可有些麻煩卻還是能免則免。

    事實上,這人若是老老實實地呆上一夜,賈小環一句話也不會說。可偏偏這是個手不老實的,想要個聽話的乖寶寶,何必非要動手呢,是不是?

    他盤着腿坐到男人臉前頭,一點兒不在乎腳丫子跟那臉不過半指距離,臉上滿是天真淘氣地伸出指頭,一下下捅着男人的鼻孔,歪着腦袋道:“伯伯,你喜歡寶寶,可寶寶不怎麼喜歡你,怎麼辦呢?伯伯實在長得太醜了,鼻子居然有兩個洞,還凸起來這麼高。嘖嘖,寶寶幫伯伯休整一下,好不好?”邊說着,邊在那鼻子上比劃。

    男人斜着眼珠子,費力地看着臭娃娃,心裏說不清什麼滋味兒。這小傢伙兒別看眼神天真懵懂,但他卻分明從其中看出了認真,似乎……真的想要拉了他的鼻子似的。

    他看上去,才五六歲吧,怎會如此狠辣?

    男人心中有些懊悔,卻說不清是因爲什麼,因爲方纔冒然出手傷人,還是方纔沒有乾脆一把掐死。不過,這也讓他有了些好奇,也不知這是誰家的孩子,太有些……出人意料了。

    “哎呀,寶寶忘了伯伯不能說話。”賈小環卻不管男人心裏作何想,先把自個兒的仇報了再說,他的小巴掌糊到男人臉上按了按,方歡喜地笑道:“好了,伯伯快說,把鼻子割掉是不是會好看很多。”

    閉着嘴輕咳一聲,男人發現自己真的能說話了,瞥向賈小環的眼神更加驚奇。小娃娃身上只穿着寢衣,能看出探出衣袖的光滑小胳膊,讓他真弄不清他把藥藏在何處。

    這小東西果然古怪!

    眼瞅着小娃娃轉爲戲謔的目光,男人正yu說什麼,眼神忽然凝了凝。繼而他翹起了一邊脣角,仍舊語氣溫柔地道:“那個,寶寶啊,伯伯後面有人追的,這會兒似乎已經追上來了。你看,是不是等把他們幹掉了,咱們再商量割鼻子的事。”

    兩句話的功夫,賈小環也聽見了外面悉悉索索地動靜,登時就黑了一張小臉兒。他冷哼一聲,瞪瞪男人故作爲難的眼神,又是一巴掌糊過去。男人立刻就冷了眼神,因爲他發現自己又不能動彈絲毫了。

    這娃娃是打算怎樣,將他交出去不成?

    賈小環已經顧不上理會男人,他的窗外、門外都已經有了動靜,敵明我暗地也不知有多少人。想來是方纔點燃燭火給了外面人線索,讓他們輕而易舉地找了來。

    只是,最可恨地還是炕上的那個。賈小環又從男人的身上借道而過,這回不但是兩隻腳齊上,更是狠狠地跺了跺。

    這一擊下來,男人雖然更是疼得想咬人,但眼神卻緩和下來。看小娃娃這個做派,倒不似要將他扔出去的樣子。

    他們這略一耽擱,外面人便已經破窗、破門而入了。他們似乎根本不在意驚不驚動人,直接便踹門、掀窗闖了進來,一個個都是夜行打扮,面上是黑巾遮面,手中各持刀劍。

    男人見此情狀,不免暗自着急,眼神瞥着賈小環,恨不能把小傢伙兒按住,先拍一頓屁股再說。

    難道,真的要把命扔在這兒不成?

    但是,男人很快便緩了心情,瞥着賈小環的眼神裏只剩下咋舌了。

    只因,但凡進來一個黑衣人,邁前不過一步,便會悶頭栽倒。黑衣人雖然很快反應過來,迅速往外褪去,卻依然未能逃過栽倒的命運。

    得,一個個都跟他一樣。

    但事情至此並沒有結束,外面仍然還有黑衣人,見不能靠近那房間,便有射.出暗器,抑或者乾脆投擲兵刃的,要先幹掉賈小環再說。

    對於這個,賈小環卻除了躲無可奈何。他雖開始習武了,但畢竟時日尚短,外面的黑衣人都是身手一流,遠遠不是他能對付的。

    因太過倉促,他也沒什麼地方可躲,唯有將炕上的一張小炕桌豎起來,擋在自己前面。好在,他的藥粉擴散很快,再有兩三個呼吸的功夫,便能將屋外的黑衣人也都放倒了。

    只是,事情沒有按照賈小環的預計發展,他在炕桌後面聽見了打鬥聲,剛要探出頭去瞅一眼,便聽見劉三的聲音。

    “環爺,你……”劉莊頭的聲音戛然而止,伴隨着沉重的‘噗通’聲。

    “呃……”賈小環向外看了一眼,果然瞧見劉三仰面朝天地倒在門檻上,不禁揉了揉額角。又等了一會兒,外面再沒有了動靜,賈小環方真正鬆了口氣。

    不過,藥粉這東西呢,向來都是傷人傷己的,這樣不好、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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