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致命邂逅 >第18章 不是時候
    他慢慢地說話,彷彿有魔力,按捺下她不由衷的激情和惱怒。

    她撩開衣角對着鏡子看拆了線的傷處,一道細的傷口,深紅色,在她腰部的肌膚上提醒一些事情:嵌在身體裏的刀,寒冷,周小山,他尋找來的草藥……她自己摸一摸,還疼呢,這塊疤恐怕會這樣留下。

    “不會有疤。”小山在她的身後說,“連這個夏天都不用過去,那裏會恢復的跟從前一樣。”他手裏拿着裝着藥汁的小碗坐在她後面的椅子上,“每天塗上就好。”

    “又是什麼?”她轉過身來問。

    “鄉下人的東西。”他放在她面前讓她聞一聞,佳寧有點緊張,本來皺緊了鼻子,卻發現這藥散發清香。

    “很有效。”小山說,“你不是愛美嗎?還嫌棄這個?”

    “我自己來。”

    “我來。你站好就可以。”

    她面向他站着,微微垂頭看着他用毛筆一樣的刷子輕輕的把藥汁覆在她的傷口上,一層一層的塗抹,仔細而耐心,描繪工筆畫一般。

    她嗅到他的氣味,她此時終於明白了爲什麼在北京的時候總覺得他有植物的氣息,他是這裏的孩子,那清涼的氣味從每一個毛孔裏逸出,他的血會不會也是綠色的呢?

    她在上面看着他的脖子,他那樣白的皮膚,青藍色的血管,佳寧恍惚的想,刀子劈上去的時候是什麼感覺?這種妄想睡着的時候也沒有停止過,何時成行?渴望撩撥的心發癢。然後她伸 出手去,輕輕的放在他的脖子上。

    自重逢後,除了情況危急,迫不得已,他們極少有身體上的接觸。如今她的手就這樣覆上來,周小山的手停頓住。

    他擡頭看着她,這種角度似曾相識。

    那時她要走了,他摟住她的腰,搖頭說:“不行。不行。”

    那時他們赤身裸體,最後一次。

    皮膚感應與記憶的能力都超過大腦,暗潮自外而內的在他的身體裏翻涌。

    她的手柔軟的滑動,繼續撫摸他的耳朵,頭髮,一動一簇火焰,他想要她住手,又希望時間就此停住,這樣昏昏然不能自已,只見她的脣越來越近,卷着那夢寐以求的香氣。

    幾乎就要吻到了,天空忽然在這個時候放晴,一縷陽光照進來,小山花了眼睛:“我跟你說過的,這雨有時候會下個半年,有時候就突然放晴。”

    他站起來走到門邊上,看見天幕上薄雲變淡,被陽光漸漸驅散:“晴天好。普洱喝了雨水,在豔陽天發芽。”

    “你說過,你的媽媽製作茶葉。”她在他後面說。

    “是的。”他說,“從前,她是的。”

    這個國家有綿長的海岸線,盛產骨骼嬌小,皮膚細緻的美麗女子。他的母親便是這樣。小山沒有對父親的印象,從小到大跟母親相依爲命。她勤勞和務實,孤身一個人操持所有的家事農活,跟村莊裏的男人搶配給的種子和茶苗,從山下擡水澆灌茶園,每日數趟,腳步輕快。她採下漂亮的野花戴在頭上,耳畔,她的歌兒唱得好,愛抽菸,抽自己的水煙,後來用茶葉換了有過濾嘴的洋菸來抽,他的腦海裏總有她的那個樣子:一天的勞作之後,她坐在門檻上,點上一支菸,深深吸一口,然後拄着頭,目光不知道停留在哪裏,她額頭高,鼻子翹,薄薄的嘴脣,嵌在橘色的夕陽上,是那樣精緻的剪影。

    她說:“你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快變成個野小子了。”

    小山在喫她做的酸筍,不說話。

    她笑笑:“這樣也好,小子就應該這樣,以後免得被欺負。”

    後來他救了查纔將軍,被他帶走要離開自己的家鄉,將軍讓隨員留了錢給他的母親,她理也沒理,戴上斗笠,揹着扁擔就上山幹活兒去了,像根本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發生一樣。

    直到上了國際中學,他沒有再見過她。

    香蘭在那之後變得不太一樣,更不用功學習,小山上課的時候側頭看看對面教室的她,就見她在睡覺。

    校紀十分嚴明,不會因爲誰是誰的孩子就放鬆標準。

    查香蘭和阮文昭有一天被罰在烈日之下站立兩個鐘頭,理由是夜晚出行,沒有請假。

    小山在圖書館的露臺上看着他們兩個人罰站,香蘭擡起頭來對正他的目光,眼裏有一種輕蔑。

    這肆無忌憚的兩個少年人並沒有就此接受教訓,他們又偷跑出去玩,這天翻過院牆跳出學校的時候,阮文昭腳一着地就後背中招被人放到了,頭髮被從後面抓住,額頭被用力的撞在地上 ,一下,又一下。

    阮不肯就範,咬牙說:“好,別讓我知道你是誰。否則你死的很難看。”

    小山手腕一轉,把他的頭掰過來面對自己:“你看好了?知道我是誰了?”

    阮還要掙扎,香蘭從後面上來用力的拉小山的胳膊:“你幹什麼?你幹什麼?”

    他根本不爲所動,還是一隻手抓着阮文昭的頭,聲音冷漠:“將軍說讓我看好你。”

    她用盡了力氣的要把他的手指一個個的掰開,憤怒的狂亂的喊叫:“你算什麼人,你憑什麼管?”

    他另一手抓住她的手腕子,揮筆一甩,看她的眼睛:“回學校去。馬上。”

    她俯下身一口咬住他的手,牙齒真地用力,發了狠要咬到他的骨頭裏去,什麼東西那麼鹹,他的鮮血,還有自己的眼淚。

    他一動沒動,與之僵持,直到她自己抽噎着鬆開了嘴巴,她混亂的看着他,沒有力氣,不能反應。

    “回學校去。”他說。

    她抹眼淚,知道鬥爭不過,低下聲音哀求他:“好,我回去。這跟他沒關,別打他了。”

    小山聞言即放了阮文昭,毆打此人,本來就意義不大。

    他已經暈頭轉向,伏在地上,半天沒動,聽着那兩個人的腳步漸行漸遠。

    洗澡的時候,他虎口上被香蘭咬到的傷口刺痛。小山自己看一看,兩個小的窟窿,像狐狸咬過的傷:她是真的憤怒,真的用了力氣。

    好在香蘭規矩了一些,可是上課的時候發呆,還是答不出問題。

    阮文昭的報復來了。

    小山兩次被幾個男生圍住,第一次在操場的角落,爲首的還未出招,他的腳就踹在他的胖臉上,那人後來被同伴架走去鑲牙,小山力道拿捏的實在準確,否則定要他頜骨碎裂;第二次在衛生間,他們看準了他小解,從後面襲上來的,小山把他們的頭踩在便池裏,然後去浴室洗澡。他很愛乾淨的。

    這種爭鬥如何描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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