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過了,春天來了。
孟紹原穿了一套最流行的淺藍色西服,配着馬甲和白襯衫。
腳上,是英國皮鞋。
頭髮用髮蠟打的光溜溜的。
拿出象牙菸嘴,裝上的是前幾天纔到貨的埃及香菸。
“哎,有沒有一點邵公子的味道?”
孟紹原問了一聲身邊的許諸。
他說的“邵公子”,那是號稱“貴族詩人”,又有“希臘美男子、滬上孟嘗君”之稱,娶個老婆,都是李鴻章嗣女的新月派詩人、散文家、翻譯家邵洵美!
打從見到了陳寅格之後,孟紹原對這些中國文豪那是敬佩有加,聽聞到了邵洵美的大名,還專門登門拜訪過。
可惜,人家對特務不感冒,吃了一個閉門羹。
孟紹原也不死心,後來得知邵洵美準備創辦雜誌“自由譚”,可惜之前的大手大腳,花錢不知節制,讓其原本富裕的經濟出現了很大問題。
知道這件事後,孟紹原大筆一揮,立刻給其送上了一大筆錢,這才讓邵洵美見了一次。
雖然只有短短的幾分鐘,可是讓孟紹原大爲傾心。
瞧瞧人家那派頭,瞧瞧人家那目光一切的做派。
從此後,他就成了“邵粉”。
特別不能當別人粉絲?
原本,孟紹原喜歡穿深色西服,可自從見了邵洵美,就喜歡上了淺色西服。
粉絲嘛,可以諒解。
許諸看了看他:“有句話怎麼說來着?南方的橘子到了北方就成什麼了?”
“南橘北枳……嗯,許諸?你變着法子罵我呢?”
孟紹原有些惱怒:“你給我等着。幾點了?”
“10點。”
“差不多了,都準備好了?”
“準備好了。”
……
“常高成,這批物資極其重要,一定要小心再小心那。”
“放心吧,季老闆,我親自押送,絕對不會出事。”常高成拍着胸脯說道:“真要出了事,我拿自己的腦袋給你!”
季雲卿心裏還是不太放心。
最近一個階段,上海灘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就連日本人那裏,也都焦頭爛額。
這筆捐款實在是太重要了,自從季雲卿和日本人商量好了這件事後,據說日方前線的一個師團長,將親自帶着記者迎接,並且會大肆宣傳,以顯示中日親善進行的順利!
一旦出事,日本人那裏第一個就不會饒了自己……
“別的我也不多說了。”季雲卿憂心忡忡:“高成,一切就拜託了。”
……
成都路,福德倉庫。
一輛雪佛蘭卡車停在倉庫外面,幾個拿着武器的人,警惕的監視着周圍。
倉庫裏,十多個黑衣漢子,也都人手一枝武器,嚴密的守衛着放在正當中的十幾只皮箱。
金斧頭一聲不響的坐在那裏。
“常爺來了,常爺來了。”
“常爺!”
“常爺!”
一迭聲的招呼聲不斷。
常高成走了進來。
“常老弟。”金斧頭也站起了身。
“沒事吧。”常高成看了一眼那些箱子。
“老金,剛纔金老闆見了我。”常高成特別強調了這一點:“這批貨責任重大,季老闆再三關照一定不能出事。”
“放心吧,絕對不會出事。”
金斧頭嘴上這麼說,心裏卻充滿了妒忌。
以前這種事,季雲卿找的人一定是自己。
可是現在都變了。
自己變成了看倉庫了。
常高成變成了季雲卿的心腹。
常高成絲毫沒有注意到金斧頭的異常:“老高,還是你負責開車,我和你一起。卡車車廂用帆布蒙起來,不許待人,以防監守自盜。前面兩輛轎車,後面三輛轎車。經輔德里、狄嘉威路,離開公共租界,爾後會有日本人負責接應……”
在季雲卿的手下,金斧頭曾經是最能打的,而且車技也是最好的。
所以現在儘管失勢,可一旦有重要事情需要用車,依舊還是由金斧頭來開。
“知道了。”
金斧頭默默的回答了一聲。
“準備。”
金斧頭看了一下時間:“裝車!”
……
常高成並不擔心會出什麼問題。
從福德倉庫出去,每隔一段路,就會有金老闆的手下在那巡邏、接應。
一旦發生任何異常,這些人會迅速增援上來。
開車的是常高成。
他開的異常平穩。
此時,他的腦海裏想的,卻是昨天晚上季雲卿悄悄召見自己時候說過的話:
“老金,我每個箱子裏,都裝了一枚手榴彈,引線和箱子連着,貿然打開箱子,很快就會爆炸,拎着跑,也會引爆。這個祕密,我就告訴你。常高成那批人,畢竟是新來的,我真正信任的人還是你啊。”
呸!
金斧頭根本就不相信。
真正信任的人是我?
常高成這批人一來,拿到的好處早就超過了老人。
你不是不信任常高成,你是誰都不信任。
讓常高成來監視我,然後又讓我來監視住常高成。
季老闆,你玩得一手好活啊。
……
“出發了吧?”季雲卿一直都心神不定。
“出發了。”康臣樹看了一下時間:“季老闆,放心吧,金斧頭和常高成親自押送的,而且一路上都有我們自家的兄弟,出不了問題的。”
“可我這眼皮子總在跳。”季雲卿卻看起來一點都不輕鬆:“不行,不行,安排車,他們開的慢,我們開快點能追得上,我要親自目送他們離開公共租界纔行。”
“哎,季老闆,我現在就去安排。”
……
“前面就是輔德里了。”金斧頭一邊開車一邊說道:“那是新瑞和洋行的英國設計師造的,一共有76個單元,住的基本上都是外國人和有身份的商人,巡捕也多。聽說過去工農黨還在那裏召開過什麼代表大會,後來巡捕房大量增派人力後,算是上海最安全的地方了。”
“別大意,老金。”常高成卻一刻都不敢放鬆:“這裏我在地圖上看到過,就是這個原因,所以一旦出事,我們增援的人至少要五六分鐘才能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