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遣返 >第二章
    4

    我黨的革命鬥爭歷來採取一明一暗兩條路線,明線在戰場上殺敵,暗線在敵人的心臟裏鬥智。它們的殺傷力一樣巨大。這一天,一個西裝革履的年輕人向佳木斯市的一個小教堂走去。他叫高巖,是中共特情局情報人員,公開身份是佳木斯市“高巖診所”的執業醫生高巖光政。走進教堂,面前是一個半明不暗的大廳,穹頂式的天花板,四面鑲着彩色的玻璃。裏面靜得出奇,連空氣都顯得沉重凝固,好像隨時都能響起神的聲音。他走到大理石的聖水池邊,把手浸進去朝遠處祭壇上金色的聖體屈膝致敬。在胸前畫了個十字後,他走向位於教堂左後部唱詩班樓廂下的那一排懺悔室,腳步在平滑的石面地板上發出空洞的聲響。他跨進角落裏那個最小的懺悔室,並隨手關上了門,光線隨之暗淡下來。

    高巖低聲道:“爲我祝福吧,神父,因爲我有罪。”

    然後他站起身,拉下牆和天花板相接處那個縫隙的活動線腳,從裏面取出一張字條揣進兜裏,加快腳步走出了懺悔室,迅速地看一眼字條上的字,然後把字條吞進肚子裏。當他轉過身的時候,看見斯蒂芬神父站在祭壇旁。他向他走去。

    “我沒有聽到你進來的聲音哪。”神父斯蒂芬對走過來的高巖一字一板地說。

    高巖說:“爲了尊重你的禱告,我儘量不弄出聲響。”

    “你也來禱告?”

    “不,我來見一個人。”

    “誰?”

    高巖按字條上的提示,說出接頭暗語:“能夠賜予我幸福的人。”

    斯蒂芬神父說:“你要找的那個人住得很遠。”

    高巖笑了笑說:“這可以理解。”

    “請跟我來。”斯蒂芬神父說完轉身離開祭壇。

    高巖緊隨其後而行。

    斯蒂芬神父穿過幾個迴廊,在迷宮般的教堂裏轉了幾圈,最後在一扇厚重的拱形木門前站住,對高巖說:“進去吧,他在裏面等你呢。”高巖點點頭,便推門而入。藉着昏暗的光線,高巖看見窗前站着一個人。高巖望着那人的背影又重複一遍字條上的暗語,“先生,我想找一個人,那人可以賜予我幸福。你知道他在哪兒嗎?”

    那個人轉過身來微笑地看着高巖說:“2號……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這個人叫項維誠,是中共東北特情局負責人,代號爲2號。2號走過來緊緊握住高巖的手,說:“坐,請坐。”其親切之情溢於言表。

    高巖坐在窗前的椅子上,期待地望着項維誠說:“真高興見到您,有新任務嗎?”

    等高巖坐定後,項維誠想了想,問道:“還記得端木康治嗎?”

    高巖說:“當然記得,他是我養父的好朋友,現在是僞滿洲國尚書府次大臣。”

    項維誠說:“據說此人對關東軍視溥儀爲兒皇帝的諸多行徑非常不滿。”

    高巖點點頭說:“是的,因此始終不得重用。”

    項維誠說:“但他畢竟是僞滿洲國尚書府次大臣。”

    高巖似乎明白了項維誠的意思,“你……”

    項維誠問:“你是不是還同他保持着聯繫?”

    高巖說:“聯繫不多,我已經好久沒上長春看他了。”

    項維誠不解地問:“爲什麼?”

    高巖說:“因爲我討厭他後續的小老婆,還有那一副漢奴嘴臉的小兒子。“

    項維誠說:“如果組織上要求你繼續同他保持聯繫呢?”

    高巖一聽怔怔地望着項維誠。

    項維誠急忙解釋說:“組織上希望你能從這位僞滿洲國尚書府次大臣那裏搞到有關日本人的情報,如果可能的話,把他爭取過來。”

    高巖想了想說:“那好吧,我試試看。”

    最後項維誠對高巖說:“既如此,你所面臨的危險誰也無法預測。我的意思不光是肉體上的危險,精神上也有危險。惡劣的環境能把一個理智的人逼成野獸。”

    高巖笑了笑說:“別忘了,革命者是比任何理智的人都更加理智。”

    “呵呵呵!”項維誠也笑了,“那當然。”

    臨行前,高巖說:“爲了騰出手來做更多的工作,我準備招聘一名護士。”

    項維誠說:“應該這樣……但要注意安全。”

    “知道了。”高巖說着與項維誠握手告別。

    令高巖想不到的是,多少時日以後,他招聘到的竟是一名不同尋常的護士。

    5

    自從日本鬼子洗劫樺樹村和東大屯後,包括日本開拓民在內,人們的心靈似乎都有了新的起點,佔有者和被佔有者,他們的惶恐和仇恨在升級。在日本軍國主義的鐵蹄下,反抗與屈辱血淋淋地相互交織着。大山裏,高鐵林、馬震海以及全體游擊隊員的悲憤足以呼嘯山林。

    月朗星稀之夜,高鐵林用心愛的嗩吶吹奏出一段段悲涼的曲子,以發泄心中的鬱悶和憤怒。嗩吶的回聲在村中繚繞,久久不散,似乎爲無數慘死的亡靈追魂。多少個夜晚,高鐵林都久久不能入睡,耳朵裏奇怪地嗡嗡作響,似乎有萬馬奔騰,有冤鬼的哭泣與哀號。他怎麼也不敢相信,養育了自己一輩子的二老雙親就這麼被日本人給殺死了!他的眼前總出現一個大個子日本人握着一把染血的日本刀站在爹孃的屍體邊。國恨家仇刻骨銘心,這筆血債永遠也無法從高鐵林的腦海裏抹去!

    在松花江邊,高鐵山正日夜操練兵馬。松花江水滔滔不盡,彷彿要爲這些熱血男兒送去無限的悲壯。一個綽號“傻大個兒”的傢伙帶來幾個年輕人,他們對高鐵山說:“收下俺們吧,掌櫃的……當家的……大哥!俺們都會騎馬,會打槍,而且還不怕死。喫香的喝辣的,咱哥兒幾個這輩子就跟您幹啦!”高鐵山反問道:“難道你們就打算跟我喫香的喝辣的?”傻大個兒笑道:“當、當然,還有女人,嘿嘿!”“啪!”高鐵山扇了傻大個兒一個耳光,“你媽了個x!都啥時候了,祖墳都讓人刨了,爹孃都讓人殺了,你們還想着喫香的喝辣的玩女人,沒長心吧你們!”傻大個兒捂着被扇腫的臉“撲通”跪在高鐵山的面前,忙不迭地說:“大哥息怒,大哥息怒。我們錯了,我們再也不想喫香的喝辣的了,更、更不想玩女人了大哥!”

    高鐵山見他們果然有悔意,便厲聲說道:“你們聽着!跟俺可以,但家有家法、山有山規。俺現在的規矩是,只殺小鬼子,只搶日本人的東西,不許殺中國人……當然,漢奸除外,也不許搶中國人的東西,更不許強姦婦女。如有違反,非把你們綁在林子裏喂黑瞎子不可!你們做得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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