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遣返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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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祥福嬸的孫子大寶突然失蹤了。開始她以爲孩子貪玩,一時跑到親戚家或者夥伴家絆住了腳,可該找的地方都找了,全村的人都幫她找,也找不到。後來村子裏外出的一個人回來,說在林子裏看到了大寶的屍體。是被日本人吊在樹上,活活打死的,身上到處都是傷,上面生滿了蛆蟲。

    祥福嬸一下子就魔怔了,每天就叨咕這句話:蘇聯人來了,小鬼子還敢殺人。俺大寶被他們殺了,俺就這一個孫子。

    村子裏的人儘量安慰她,說大寶可能沒有死,也許很快就會回來的。可她已經聽不懂別人說什麼了。整天在村頭地邊串來串去,說一千道一萬,仍是那句話。

    這天夜裏,十幾個從東邊竄過來的日本兵溜進村子,偏偏去砸祥福嬸家的門。日本兵闖進來就跟祥福嬸要喫的,祥福嬸不敢怠慢,把所有能喫的都端到炕上,十幾個日本兵簡直是餓瘋了,眨眼之間就把這些東西喫個精光。末了,又把祥福嬸趕到院子裏,他們佔據了祥福嬸的兩鋪炕,倒頭便睡。

    夜深了,天下起了雨。

    祥福嬸沒地方睡,嘴裏嘟囔着來到窗前向屋子裏看,見這些滿臉倦容、滿身泥土的日本兵年齡都不大,躺那兒睡覺的時候真像個人兒似的,尤其在祥福嬸眼裏,個個都像她的孫子大寶。她站在窗外,看着看着就樂了,因爲她發現一個小日本兵跟大寶長得一模一樣,一樣單薄的身子,一樣清瘦的小臉,一樣愛踹被子。

    一股強烈的母愛在她恍惚的心底升騰,“大寶,看你這孩子,我就知道你還活着……瞧,你又把被子踹開了,小心夜裏着涼。”

    她嘴裏叨咕着,就情不自禁地走進屋子,輕輕地走到那個小日本兵的身邊,唯恐驚醒那孩子的夢。“睡吧,孩子。”她說着就俯身拿起被子爲小日本兵蓋上。

    突然,那個小日本兵睜開雙眼,因驚恐而渾身顫抖,接着,如同野獸般怒吼一聲,從枕頭下邊抽出明晃晃的刺刀就刺進了祥福嬸的胸膛。

    祥福嬸瞪大喫驚的雙眼,手捂着流血的胸脯,“孩子……你……”她帶着疑惑,“撲通”一聲倒在地上。那個小日本兵坐起來,對躺在旁邊的一個醒着的日本兵得意地說:“這……這個女人想暗算我!”那個日本兵驚魂未定地說:“不……我剛纔看見了,她並不想殺你,她只想爲你蓋被。我……我都看見了。”小兵聽了這話,“啊”的一聲傻了,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祥福嬸家的動靜,早被一些村裏人察覺了,村長派人連夜去山裏找高鐵山。

    這些日子,高鐵山正愁得睡不着覺。自從蘇聯人打過來以後,許多殺鬼子的機會都被他們搶佔了。更可恨的是,他們從不把鬼子斬盡殺絕,只要鬼子一“交槍”,他們就“不殺”。這還得了,他們蘇聯大鼻子送人情了,俺們中國人的仇該咋報。聽說村裏有人找到山上來了,還說有小鬼子不但在祥福嬸家又喫又喝,末了還殺了祥福嬸,高鐵山一個高就蹦起來,連褲衩子都沒穿,登上一條光腚褲子拿過馬鞭就叫罵起來。

    “這羣王八犢子,都什麼時候了,還禍害中國人!天奎、小六子備馬,跟我去把這夥王八犢子剁啦!”

    賀天奎說:“不多帶幾個兄弟去?”

    高鐵山說:“弟兄們都累了,讓他們歇着。收拾這幾個王八犢子,咱仨足夠啦!小六子,把那把殺豬刀給我帶上!”

    “好啦!”小六子答應一聲,就跑了出去。

    雨停了,風住了,月亮出來了。在清亮的月光下,三匹駿馬白駒過隙一般衝下山去。不到一個時辰,高鐵山他們就把戰馬停在了祥福嬸家的院子裏。高鐵山下了馬,拎着殺豬刀一腳把門踹開,睡夢中的日本兵被驚醒,藉着月光恍惚看見一箇中國大漢拎着一把一尺多長的殺豬刀衝進來,早嚇得魂不附體。高鐵山還沒等他們緩過神來,掄起殺豬刀就是一陣亂捅。日本兵一個接着一個地捂着肚子死去。沒有被捅死的日本兵已成了驚弓之鳥,頓時嚇得屁滾尿流,想不起拿槍抵抗,擡起屁股就逃。守在外邊的賀天奎和小六子也耐不住性子,拎着馬刀衝進來,三個人如入無人之境,殺得日本逃兵鬼哭狼嚎,不一會兒工夫,就沒了動靜。

    殺了這夥日本兵後,高鐵山他們連刀上的血都沒顧上擦,騎上快馬連夜返回山裏。到山裏後,天還沒亮呢。這一殺,殺出了“龍江會”的精氣神,第二天,他們又將矛頭指向正規關東軍,要對關東軍進行一場報復性殺戮。

    高鐵山率人首先闖進依蘭縣關東軍憲兵隊,見一個殺一個,就連繳槍的也照殺不誤,殺得鬼子措手不及。然後他又一馬當先衝進憲兵隊的辦公室,吩咐賀天奎和小六子留在門外堵住其他的日本兵,他要單獨會會這個參與東大屯大屠殺的憲兵隊長。

    被堵在屋裏的憲兵隊長是個大胖子,看見凶神惡煞一般的高鐵山,汗水順着他那胖臉先流下來。高鐵山把馬刀放在桌子上,“嗖”地從腰際抽出那把殺豬刀,然後對手握指揮刀的憲兵隊長說:“去年的今天,你是不是跟着佐野政次到過樺川縣東大屯?”

    憲兵隊長手握着刀搖了搖頭。

    “難道你不記得了?”高鐵山大喝一聲。

    憲兵隊長眨巴幾下眼睛,又點點頭,示意想起來了。

    高鐵山咬着牙說:“那麼你就是死上一百次也不冤!開始吧!”

    憲兵隊長困惑地看着高鐵山手中的髒兮兮的殺豬刀,總覺得什麼地方不對勁,這樣的戰鬥他從來沒經歷過。高鐵山說:“看什麼,這是專門殺畜生用的!接招!”他大喝一聲衝向憲兵隊長,又砍又刺。憲兵隊長一時發矇,面對這樣的兵器,一時不知如何應對。但幾招過去,便漸漸找到了感覺,把手中的日本刀舞得虎虎生威。高鐵山見一時難以取勝,便故意賣出一個破綻。憲兵隊長果然上當,高鐵山側身躲過對方的刀鋒,回手一刀,一尺多長的殺豬刀就全捅進了憲兵隊長肉乎乎的肚子裏。憲兵隊長像豬一樣長嚎一聲,一口鮮血從嘴裏噴出來,栽倒在地。

    高鐵山看了看那具屍體,又用力踹上一腳,然後拿起憲兵隊長的軍帽,擦淨刀上的鮮血,轉身出門去。

    院子裏的戰鬥已經結束,十幾具日本兵屍體橫躺在那裏。

    “走!”高鐵山一揮手,上了戰馬。

    但是,還沒等他們撤出縣城,關東軍討伐隊聽說“龍江會”的人搗毀了依蘭縣城,立刻調集大部隊圍攻過來。經過一番激戰,“龍江會”弟兄們好不容易退出依蘭,但最終被關東軍討伐隊包圍在舒東河附近的深山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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