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力也在不言中

    戴克斯試圖睜開眼睛,他費了一番工夫才勉強睜開左眼,右眼還是腫得睜不開。他的嘴脣腫着,起了皮,仍在疼痛。雖然感覺四肢沉重,但他身上卻是乾爽的,他穿着一身難看的綠色睡衣躺在牀上。黛芙娜穿着同樣難看的綠色睡衣,躺在另一張牀上,正衝他眨眼睛。

    “我們在醫院。”她輕聲說,“你睡了好幾個小時了!警察來過這裏,我假裝睡着了,因爲這樣我就什麼也不用說。他們都死了,戴克斯,他們全都死了。我一直瞧不起他們,瞧不起那些老人,我總——總是那樣,好像我是一個可憐他們的大人物似的。我感覺自己好像剛從一場最可怕的噩夢中醒來一樣。 ”黛芙娜又眨了眨眼睛,開始抽泣,“他們對我那麼好,那麼善良,那麼關心我,”她嗚咽着說,“他們死了,戴克斯,死了。儘管他們不在意生死,但他們死了。”

    “那個怪物,”戴克斯說,“是——”

    “是埃米特。他殺了泰皮太太。我猜他終於如願以償了。”

    魔力也在不言中

    “但是那場大火——他怎麼沒被燒死呢?”

    “我不知道。”

    “爸爸在這裏嗎?”

    “在。”黛芙娜說,“他受傷了,戴克斯——很嚴重。是埃米特乾的!爸爸髖骨骨折了,得做手術。他還得了腦震盪。我覺得他表現古怪,總唸叨些莫名其妙的話。不過我不確定,因爲他們討論他的情況時去了走廊。我猜現在爸爸跟拉蒂在病房裏。戴克斯,是拉蒂找到我們的。她把爸爸送上救護車後就去找我們了。她把周圍的地方都找遍了!她在康療院找到了伊芙琳,然後她們一起開車去的公園。戴克斯,是她救了我們。否則埃米特一定把我們殺死了。戴克斯,”黛芙娜補充說,“我嚇得尿了褲子。”

    戴克斯點了點頭,但他什麼也沒有說。就在這時,拉蒂進來了。看到兄妹倆都醒了,她寬慰地嗚咽起來。“戴克斯,黛芙娜!”她抽泣道,“對……對不起。”“沒關係。”戴克斯說,他的語氣中沒有絲毫怨氣,“我們沒事。”

    “您做得對。”黛芙娜承認道,“您擔心我們是對的,您對拉什的判斷也是對的。其實,您都不知道您有多正確。即使您再也不讓我們出門了,我都能理解。”

    “不,”拉蒂說,這話讓兄妹倆吃了一驚,“一直都是我錯了,絕對是我錯了。一聽到那個可怕的名字,我就陷入了一種糟糕的狀態,我不斷想起你們的媽媽。但是,孩子們,我不該告訴你們我對她的承諾,我不該總拿這件事煩你們。我想讓你們因爲內疚而聽話,我真是既自私又軟弱。我把你們管得太嚴了,讓你們很久以來都透不過氣來。”

    兄妹倆彼此對望了一眼。“但是,”戴克斯說,“如果沒有您在後面追着我們,我們——”“如果我管得不是那麼嚴,你們可能覺得沒必要跟我對着幹了。”

    “沒關係的,拉蒂, ”黛芙娜說,“您管得沒有那麼嚴。好吧,您管得挺嚴的。但我們知道您愛我們——就像我們是您的親生孩子一樣。”

    顯然,拉蒂被這句話深深打動了,她整個人似乎都亮了起來。“從現在起,一切都將不同了,”她說,“我向你們保證。一言爲定?”“一言爲定。”拉蒂撲到牀上,張開雙臂把兄妹倆緊緊抱住。兄妹倆也緊緊摟住了她。拉蒂終於鬆開他們後,兄妹倆異口同聲地問:“我們能去看看爸爸嗎?”“當然能!”拉蒂說,“但先讓我把醫生叫過來。另外,警

    魔力也在不言中

    察也想跟你們談談。”

    幸運的是,每個人都相信,兄妹倆在第一聲槍響後便暈了過去,他們對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那個叫露比的老太太發瘋時,他們只不過是在錯誤的時間出現在了錯誤的地點而已。沒有人看清逃離現場的那個人是誰,調查仍在進行中。

    在不會引起懷疑的情況下,黛芙娜設法詢問了發生在她和戴克斯身上的事是否與書店的失火案有關,她甚至還巧妙地詢問了是否有人在林中空地發現了一本書。對於這兩個問題,答案都是否定的。

    在去米爾頓病房的路上,拉蒂解釋說,伊芙琳·伊敦正準備把米爾頓轉到康療院做康復治療,但兄妹倆都沒有注意聽她說的那些細節。三個人在一個病房前停了下來。

    “我們能不能——”黛芙娜開口問,“我是說,您不介意我們單獨去看爸爸吧?”“當然不!”拉蒂說,“但等等——”兄妹倆停下腳步,滿懷期待地看着她。“他還在睡。”她說,“在去書店的路上,他告訴我說他自

    己明白了一些事。”“什麼事?”兄妹倆問。“他覺得他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

    兄妹倆彼此看了一眼,他們的眼神中沒有怨恨,只有寬慰。“他意識到他在淘書上花費的精力太多,但對你們的關心太少了。”拉蒂解釋說,“他向我承認,這些年來,淘書其實是他紀念妻子的一種方式。但他這次外出回來後,看到你們兩個變得那麼疏遠,覺得這樣做太不值得了。他說,他也不知道他爲什麼今年夏天非得要出門——儘管他懷疑這可能與你們的十三歲生日有關,他不想讓這一天來到,不想讓你們變成小大人。他本來盼望能跟你們的母親一起慶祝這一天的,所以他也沒有給你們準備生日禮物,孩子們。”

    “但是,如果爸爸退休了——”黛芙娜覺得,她也許可以趁機打聽一下牀墊裏的錢是怎麼回事,“我是說,我知道媽媽給我們留下了一些錢,但爸爸難道不需要做點兒什麼工作嗎?”

    拉蒂沒有馬上回答,她看上去好像很擔心。“噢,親愛的!”她終於說,“那些事我們現在想都不該去想。一切都結束了,我們先送走過去,再擔心未來吧。”然後,她溫柔地笑了笑,又說,“我會守在你們身邊的——當然,在你們需要我的時候。”她吻了吻兄妹倆,然後便走了。

    兄

    妹倆都做好了見父親的心理準備。戴克斯覺得他會看到父親身上連着某種可怕的儀器,黛芙娜覺得她會看到父親腰部以下打着巨大的石膏。但走進病房,他們都鬆了口氣。父親受傷和手術的唯一痕跡就是放在牀邊的一把輪椅,除此之外,他看上去跟以前沒什麼兩樣。

    “爸爸?”戴克斯輕聲叫道,似乎擔心聲音一大就會把他

    魔力也在不言中

    父親震成碎片似的。

    米爾頓沒有反應。由於鎮定劑的作用,他仍在昏睡。

    黛芙娜傷心地看着這個她幾乎不認識的男人。這個頹廢落魄的男人,真的是那個曾經帶她去過上千個既神祕又迷人的書店的父親嗎?她忽然意識到,父親將有很長一段時間不能淘書了。直到這一刻,就像電光火石一般,她才意識到原來她從小就擔心事情會走到這一步。母親已經消失了,難道這不意味着父親也可能消失嗎?而現在,父親似乎以這種真實的方式消失了。黛芙娜明白了,到目前爲止她爲什麼把大部分時間都花在了一件事上面——成爲一個自立的人,自立就意味着不必依靠任何人。黛芙娜一陣衝動,她跑過去,彎下腰,緊緊地抱住了父親。儘管米爾頓沒有做出任何迴應,她仍然緊緊擁抱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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