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離開駘嵬若村後,把澤仁送回他的源牧,澤仁的妻子仁增旺姆留我們喫簡單的年夜飯,問:“今天你們看見狼了?”
我咬着糌粑點點頭:“我們還幫死牛販子拖牛了,真窩心。可惜還是沒有看見格林。”
仁增旺姆邊揉糌粑邊聽我和亦風講白天發生的事兒,寬慰道:“彆着急,慢慢找,只要格林還活着,總會遇見的。哦,對了,你們一直問起的特警部隊那隻狼聽說價已經談妥,這就要賣給藥材販子了。”
我倆一驚:“什麼時候?”
“就這兩天了吧。”
狼的糟心事接二連三,我們連年夜飯也咽不下了。
別過澤仁一家,我們開車回縣城。
亦風的車在夜幕中越開越慢,終於停在了岔路口,左邊是回縣城賓館的方向,右邊通向特警部隊。亦風趴在方向盤上,問:“去哪兒?”
我嘆口氣,向右邊望去……
車行在路上,夜色中突然響起了帶着犬吠腔調的狼嗥聲:“花嗷—花花,嗷——花!”
是格林!他發現我們回來了?我內心激震,急忙搖下車窗大喊起來:“格林!我在這兒!嗷——格林!”
亦風也邊喊邊找,那狼嗥像強力的磁場般把我們吸了過去……
可是,這聲音來自特警部隊!
哦……原來是那隻被拴住的狼發出的呼嗥。兩人失望之餘又心如刀割。這隻狼也是從小和狗一起長大的,以至於“口音”都和格林相似。當他的窩被盜獵者掏毀的時候,他是否也和格林有着同樣的悲傷呢?此時,不知是除夕夜的鞭炮聲勾起了他被追捕時的恐懼,還是焰火入空的呼嘯在羣山間的迴音酷似狼吟,又或是難以抑制的孤獨和對親族的思念,他大放悲歌。
“花嗷——”他不知道他的親人在哪兒,是被賣到了異鄉還是已經慘遭屠戮,有沒有幸存者?還會不會找到他?他努力找回狼的語言,一聲聲呼喚着:“我在這兒,我在這兒……”孤寂的狼嗥被漆黑的原野吞沒,陪伴他的只有裹滿冰雪的鐵鏈。悽清的星空下,除了我們,沒人在意他。
我們忙於尋找格林的這幾天,藥材販子或許已經來過了,或許將他像貨物一樣查驗,討價還價。他預感到了自己即將來臨的厄運。再也等不到下一個春天,他囚困一生的命運就要畫上句號,沒有同伴,沒有親族,沒有自由,有的只是死亡的命運,他爲自己唱起了輓歌。
我熱血衝頭,再也顧不了那麼多,抽出匕首,開門下車。
“你要幹什麼?”
“割斷項圈!讓他跑!”
“小心藏獒,小心……裏面的人……”亦風這話說得很艱難,他是個老實人,從沒幹過偷狼摸狗的事。我也是個良家女孩兒,從沒想過會跟“警察叔叔”作對,可是“良”民生出了“爪”也會變成“狼”。
爲了救回狼,我們倆一定都很瘋狂。夜晚的藏獒比任何時間都兇猛,而比藏獒更可怕的是裏面拿着槍的人。誰要是手持兇器跑到特警部隊外面,被當成暴徒挨槍子兒都有可能。
亦風把車停在圍牆外的路邊接應,我脫下手套,躡手躡腳地靠近狼。
特警部隊裏電筒光晃動,有人吆喝起來:“誰?!站住!”
“快跑!”亦風急喊。
我剛轉身就聽見砰啪兩聲槍響,腿一軟,跪在地上,頓覺左膝一麻,使不上勁了。我顧不上查看,單腿跳上車,亦風一腳油門。後視鏡裏,電筒光還在閃,一隻藏獒拖着鐵鏈追上了路,人聲犬吠被甩遠了。我心臟暴跳,褲腿溼漉漉黏糊糊的,用手一摸,血!左膝鑽心地痛起來……
“我中槍了!”
亦風臉色慘白,緊握方向盤,一路飆回賓館。
兩人好不容易把氣喘勻,亦風哆嗦着手幫我捲起褲腿檢查,顫聲問:“子彈在不在裏面?有沒有打碎骨頭?趕緊上醫院吧……”
大年夜的,哪兒有醫院上班?平生第一次遭槍擊,兩人手足無措。傷口在膝蓋頭上,我摸摸傷處,好像沒異物,彎腿試試,骨頭也沒事兒,但稍一用力,血就汩汩往外冒,順着腿肚子淌到地上。亦風看得眼暈,手忙腳亂地打開急救包。
咬牙清洗出傷口,兩人都愣住了,這竟然是個寸把長的刀傷!怎麼回事?
仔細回想,那兩聲“槍響”好像是二踢腳,而我慌亂之中跪在了刀刃上?
亦風長吁一口氣,蔫坐在地:“這事鬧的……”
想起剛纔上車就喊“中槍了”,我怪不好意思地哧哧笑起來。
亦風繃着臉:“還笑!刀口再低一點就割斷韌帶了,萬幸你沒有被藏獒追上,要不然小命難保。”
一說到藏獒,我更樂了:“哈哈,他四條腿都沒追上我一條腿兒的,笨狗!沒前途!”亦風常說我是個沒心沒肺的樂天派,淚點太高,笑點卻低得很,要把我揍哭不容易,遇上啥要命的事兒卻都能笑得出來。
亦風幫我上藥,用棉籤一探,骨頭露了出來:“這口子剌得大,又在關節上,得縫針。”
“不用。”我撕開幾張創可貼,把傷口上下拉攏貼牢,直着腿把繃帶拋給亦風,“纏上。”
傷無大礙,丟臉的事兒也笑夠了,可是一想到放狼失敗,兩人的心情又沉重起來。衝動解決不了問題,到底該怎麼辦?
正在一籌莫展的時候,賓館房間外突然響起了敲門聲,這響動在靜得出奇的深夜裏特別刺耳驚心。我們嚇了一跳,迅速交換眼神,亦風看錶,半夜一點多!
“誰?”
“警察!開門!”
我們倒抽一口涼氣,心臟狂跳起來,把全身的血都抽上來往腦袋裏壓,一瞬間腦仁兒都要炸開了!我們的行蹤暴露了?!那些人追上門了?他們想幹什麼?!
“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