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重返狼羣二 >6 對面山上的影子
    三月末的草原還下着漫天大雪。我們的越野車頂着厚厚的雪絮,我和亦風穿着城市早春的短袖t恤,來到了澤仁家的源牧上。澤仁夫婦出門相迎。

    仁增旺姆一臉驚訝:“你們上次說要去狼山上的小房子住,我還以爲你們開玩笑!現在離雪化還有兩個多月,那屋子結着冰呢!我們草原人住着都凍得受不了,你們還真去啊!”

    一開車門,凍風就把車裏的暖氣掏空了。亦風打了個寒戰,摩擦着光胳膊取暖。“放心,我們領教過。”說着,他跳下車,從塞得滿滿當當的後備廂裏拽了兩件羽絨服,扔一件給我,自己邊穿邊說,“今天雪太大,車不敢開上山,明天雪停了得想辦法把這一車東西都弄上山,搬進小屋子去。”

    “行!你倆今天先在我源牧住下。”澤仁繞着越野車轉了一圈估計行李多少,“明天我和兒子牽兩匹馬來幫你們馱。”

    第二天一早,我們便把車開出院子,等着澤仁父子過來一起進山。

    沒多久,一個小男孩牽着一匹馬走了過來,用藏式漢語問:“你是亦風?你是李微漪?”

    “哦呀!”(是啊)我倆點頭愣神兒。

    “我叫蘿蔔,是來幫你們搬家的,走吧。”

    “蘿蔔?……你幾歲了?”

    “五歲。”

    我傻了,澤仁說今天叫兒子一起來幫我們搬家,不會是這小蘿蔔頭吧?

    “走啊!”孩子用小手拽着亦風的衣角。

    亦風低頭一看,那小鬼鼻涕都快流到嘴邊了,亦風掏出紙巾,說:“我幫你擦擦吧。”

    蘿蔔一吸氣,收涕入鼻:“沒了。你不去嗎?得南旦安穩囧勿(那我就先走囉)。”

    這五歲小孩還不到馬肚子高,亦風只當他在開玩笑,誰知蘿蔔當真牽馬走了。

    蘿蔔把馬拽到牛糞堆邊,自己站到糞堆上,往馬背上一撲,揪着鬃毛就爬到了馬背上,那馬連鞍子都沒有。蘿蔔一踢馬肚子,“嘚嘚嘚”就往山裏跑。

    沒大人跟着,這還得了,亦風急忙追趕:“土豆!不是……蘿蔔,站住!危險!”

    “沒事。”澤仁來了,“這娃四歲就會騎馬,不用擔心,他還自個兒騎到扎西牧場去玩過。”

    從這裏到扎西牧場可是翻山涉水啊,草原散養的孩子果然粗放。一排烏鴉從我倆腦海裏呱呱飛過……我們不約而同地回想自己五歲的時候都在幹啥。

    “你兒子真牛!”

    “哈哈,他不是我兒子,他是我外甥,這纔是我兒子貢嘎。”澤仁笑着指了指身後一個十八九歲的小夥子,“走吧,咱們出發。”

    亦風把車開到山腳,卸裝備。蘿蔔早就在山下笑嘻嘻地等着了。

    貢嘎把行李捆在馬上,蘿蔔人小身輕不佔馬背,輕鬆策馬便馱着行李上山了,反倒比澤仁牽馬上山來得快。我在小屋把行李暫時理順碼放。仁增旺姆則忙着在山上撿牛糞,準備生火。

    兩匹馬上山下山幾十趟,到太陽快落山時總算把所有東西都搬進了小房子。

    我、亦風和澤仁父子坐在行李上休息啃乾糧,仁增旺姆屋裏屋外地忙活。

    聊天中,我們才知道,澤仁的外甥蘿蔔的名字寫作“諾布”,他還沒上學,會的漢語不多,但是他熱情活潑,表達欲.望特別強,他聽說我們要搬家,自己就來幫忙了。我依然喊他“蘿蔔”。小傢伙以貌取人管我叫阿姨,看見亦風滿臉花白鬍子楂就管他叫爺爺,澤仁一腳踢在蘿蔔屁股蛋兒上:“這是舅舅的兄弟,你該叫叔叔!”小鬼依言改了稱呼,不過更多的時候還是“亦風、微漪”地直呼我們的名字。藏族人沒有姓氏,只有名字,出生後活佛爲他們起名。他們沒那麼多稱謂規矩,除了直系親屬用敬稱之外,兄弟姐妹叔伯朋友間都直接叫名字,或許是親屬太多算不過來的緣故吧。

    澤仁的兒子貢嘎一得空休息就掏出手機玩遊戲,話也顧不上說。他的手機很時髦,裏面還錄有一些草原歌手的小視頻,藏族人能歌善舞,年輕人都喜歡拍下他們彈唱的視頻留着慢慢回味。亦風取出攝像機招呼貢嘎:“你瞧瞧這個,用攝像機拍出來的鏡頭更漂亮,以後我教你用,你就可以給姑娘們拍v了。”

    貢嘎一聽來了興趣,湊過腦袋來看攝像機的液晶顯示屏。

    “這個還能看得很遠哦。”亦風說着又拉長焦距套住對面山頭上的經幡,連經幡上的文字都能隱約瞧見。

    “牛x!”貢嘎一高興脫口而出。我一愣,他還知道這詞兒?

    澤仁臉一沉:“瞎說什麼,好的不學,那可是經幡!”說着雙手合十,在額頭一靠,替他兒子的失言謝罪。貢嘎吐了吐舌頭,悄悄玩攝像機,不敢再亂說。

    澤仁跟我小聲聊起他這個兒子。“貢嘎嫌草原悶得慌,自己偷偷跑到大邑去玩兒了半年,也不跟家裏聯繫,前些日子,我才把他抓回家。”說到這裏他笑了,“年輕人都喜歡去外面開眼界,他們喜歡大城市,不想在草原待。”

    蘿蔔啃着壓縮餅乾直誇:“太好吃了!”

    “好喫你就多喫點兒。”亦風笑着抓了幾塊塞進蘿蔔衣兜裏,又好像在嘀咕給自己聽,“喫上幾個月你就不會這樣說了。”

    我找出幾套新頭燈送給仁增旺姆,又給她示範開啓和充電方法。

    “這東西太方便了!”仁增旺姆珍惜地關上開關,生怕浪費了一點電,雖然草原上的電都來自於每家每戶的太陽能板,但牧民依然很節約能源。

    “還有呢,”我搬出一箱石蠟,“你們以後用這個引火,比汽油安全,而且耐燒,一會兒你試試。”

    “好。”仁增旺姆把頭燈揣進懷裏,出門撿牛糞準備生火燒水。

    澤仁看着滿屋稀奇玩意兒:“你們這是一個太空站啊,這麼簡陋的小房子,放這麼多東西,連門鎖都沒有,要不我給你們找一條狗守着吧,我親戚家正好有隻小藏.狗要送人,雖然才兩個多月大,但已經能看家了。”

    我一陣高興,我本來就喜歡狗,在這草原上有隻忠狗做伴,既安全又可慰藉孤獨。我正想答應突然又傷感起來:“還是算了吧,我不知道這次會在草原住多久,也許過兩三個月,找到格林我們就會離開了,現在一個格林都叫我牽腸掛肚了,再養一隻狗,我怕走出草原的時候又捨不得他,城市是不能養猛犬的。況且,我們在這裏觀察狼,如果有狗唬着,狼只怕就不來了。”

    澤仁勸道:“草原上沒狗可不行啊。別說那些盜獵的到處遊竄,就是偷牛賊也挺多的,回頭看見你屋裏沒人沒狗,順道就進來了,有狗看家他們要顧忌得多。要不你再想想,我讓親戚把狗給你留一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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