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幹什麼”妙妍警戒性地開口。
只一個晃神間,面前的人就恢復如常,翩然一笑“妹妹怎麼了可是剛纔風吹得大了些”彷彿剛纔那一切,那一聲詭異的話語都沒發生過一般。
“沒沒什麼”妙妍忽略掉已經提到嗓子眼的驚悸,驚疑不定地搖搖頭。如果她沒看錯,這人的眸子,剛纔那一瞬間,好像是紅的
“妍兒”徐永安一聲呼喊,妙妍頓了頓,轉過身醞釀出一個甜甜的笑容“爹爹”
她的爹爹如今不過二十三歲,身體修長、眉目俊朗,渾身透着一股濃濃的書卷氣息,與溫柔美麗的母親在一起,格外地相配。
一把將大女兒抱進懷裏,徐永安不禁掂了掂“妍兒又重了呢”
“爹爹”妙妍不依,大殷女子向來以瘦爲美,她又是個極好喫的,如今念着年紀不需要節食,又沒了前世挑食的毛病,確實是比同齡的孩子圓潤了許多,可是到底,女兒家家的還是害羞了“爹爹就會取笑女兒,哼”罷粉嫩的拳頭示威性地揮了揮,惹得徐永安忍不住親了親她的臉兒。
“啊”妙妍一聲驚叫“壞爹爹,又偷偷扎人家,哼,不理你了”
“哈哈”徐永安樂得大笑。
一旁的徐楊氏終於看夠了熱鬧款款上前“你呀,馬上都是四個孩子的爹了,怎麼還是陪着女兒一起鬧騰,這樣遲早把她寵壞。”罷轉向妙妍“你也是個不省心的,平常大人似的乖得不得了,怎麼就喜歡賴着你爹爹不放,真是淘氣”
“娘”妙妍討好地衝自家孃親笑,趁着丫鬟婆子們沒看見做了一個鬼臉,惹得徐楊氏笑也不是,惱也不是,只得輕嘆了一口氣。
這一雙龍鳳胎中,兒子自少言寡語,就是對着他們從來也是恭敬地稱呼“父親,母親”,偏這個女兒,打跳脫地緊,撒嬌耍賴、扮傻賣乖,整個徐家和楊家也沒見有哪個像她這般的性子,也不知是遺傳了誰
只不過,這一雙兒女都有一個共同點,就是特別地早慧。尋常人家的孩兒一般四歲開蒙,自己的兒子四歲時卻能作出令名滿天下的王潤之王大人都多加讚賞的詠雪詩,甚至被其收爲關門弟子,實屬難得;女兒也是極其地聰穎,不僅熟讀女四書和四書五經,就連琴棋書畫、織繡茶廚,也是一點就通,如今更是看起了軍事策論,一些見解相當地精闢,令自己的夫君都讚歎不已,偏偏還特別喜歡藏拙,更是難得。
別人的父母或許喜歡爲自己兒女的出息欣慰高興,徐楊氏卻是實實在在地打心眼兒裏心疼。兒子四歲就離了徐府住到府學大人家中,聽侍候的廝往往是寅時起牀,跟着王家的一位武師傅練一些強身健體的把式;卯時飯畢,開始背書習字;辰時王大人授業解惑;午睡後還要再學習兩個時辰,如此一兩個月才能回家一次,每次看到兒子愈發瘦削的臉兒,她就止不住地心疼,暗地裏不知偷偷流了多少眼淚。女兒也是,年紀的,每天看書兩個時辰以上,晚上還要熬夜繡佛經,想要補貼家用,還不到六歲的女孩兒手上就起了薄薄的繭子
一雙兒女,如此出息,如此懂事,如此地讓她心疼
“瑾兒多喫些”徐楊氏夾了一筷子獅子頭放進徐懷瑾碗裏,眼含慈愛,那樣期待欣慰的目光,看得徐懷瑾心裏一暖,“嗯”了一聲開始往嘴裏扒飯,察覺到一道異樣的目光瞪過來,他猛然回憶起自己剛纔面對這個妹妹的不正常,不由得噎了一下。
“慢點兒啊”看到徐懷瑾嗆了一下,徐楊氏忙吩咐了丫鬟遞了水過來,徐永安則定定望向自己一向進退有度、舉止有禮的兒子
喫個飯也能嗆到,真是奇怪。
“妍兒也是,這個紫蘇蒸蟹是你最喜歡喫的,怎麼今兒沒動筷子”着徐楊氏示意丫鬟將剝好舀出的蟹黃放到妙妍跟前。
“謝謝娘”妙妍立刻甜甜一笑,一旁的徐妙姝伸着手直衝蟹黃,顯然是想喫那個,徐楊氏不由無奈“姝兒乖,那個東西寒涼,你太還不能喫的”
“不能喫”妙姝睜着一雙大眼,滿滿不願。
“乖,這個好喫哈”着徐楊氏仔細從自己面前的湯裏舀了一枚鴿蛋,破開後吹了吹“來,嚐嚐”
妙姝繼續睜着大眼,試探性地將半個鴿蛋含進嘴裏,嚼了兩口眯起了眼睛“好喫還要”
“好,咱們再喫一個”徐楊氏誘哄着,成功將女兒的注意力轉到其他喫食上來。
望着妹妹懂事乖巧的模樣,妙妍欣慰地點了點頭,一頓飯,就在這樣安靜溫馨的氛圍裏用完。
飯畢洗漱,徐楊氏留了一雙兒女在梨溶院午睡。等到半個時辰後醒來,徐永安將妙妍和徐懷瑾雙雙叫進了書房。
午後陽光正好,照進書房裏,形成一層淡淡的光暈,妙妍踏進書房,最先看到的就是一副反射着點點金光的宣紙,那是一幅筆力遒勁、一氣呵成的書法真跡,是她的外公楊謙玉送給父親的,上書山川滿目盡沾衣,富貴榮華能幾時
“你們外公是個真正的讀書人”徐永安見女兒望着那副字跡,出聲感嘆,普天下讀書人,或慼慼於貧賤,或汲汲於富貴,而自己的岳丈,卻是半生手不釋卷,不求功名,娶了一個老實分、目不識丁的平民女子爲妻,教養了七個知書識禮、溫柔賢惠的女兒,生活平和,現世安穩,平生所樂,唯有讀書。
妙妍順着父親的話點頭,外公之所以能將母親下嫁於父親,就是因爲看中了父親的品貌才學,他身正像父親的,是個真正的讀書人。
“坐吧”徐永安示意妙妍和徐懷瑾坐下,正了正神色道“瑾兒,妍兒,爲父今日喚你們來,主要是想着咱們爺仨兒好久沒談心了,這次好不容易得了空兒,咱們就坐下來好好談談,你們雖然還是孩子,可行爲處事處處透着大人的謹慎和周到,爲父很難把你們當做一般的孩子來看。”
“父親”徐懷瑾微有些緊張,一聲“父親”帶着淡淡的訝異,心底尋思着自己是不是露出了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