舫外驕陽依舊，溫涼的風穿過珠簾，令徐楊氏心頭一陣冷峭，總感覺，像是要發生什麼事情似的。
“夫人”蕙娘走進來，朝衆人行了一禮，含笑歉意道“讓各位夫人受驚了，想是不心混進來個毛賊驚擾了大家，奴婢已經吩咐下去，讓底下好生巡查了，還請衆位安心。”
毛賊啊真是防不勝防
知州夫人的宴會也趕來，這賊子也忒大膽了些
“無妨無妨”衆夫人理解性地笑笑，自是推杯換盞不提。
這廂，徐楊氏心底也是悄悄鬆了一口氣。
衆人在畫舫上各自聚堆兒活動，或是寫詩作畫，或是聯對填詞，更有那豪放如江顏氏的，拉着幾位夫人行起了酒令，直從半下午鬧到了天將薄暮才罷休。
“瞅着時間快到了，怕是要去楚天閣了”妙姝戲謔地望向妙妍“姐姐啊，整個閔州城有頭有臉的人物可都聚在此處了，撐得住場子不”
“你呢”妙妍翻了一個白眼。
“可此舉終歸會對姐姐名聲造成一定影響。”言罷徐妙姝蹙了蹙眉“日後姐姐的婚事”
“遲早要跟葛家退親的，名聲註定要受損”妙妍打斷了妙姝的擔憂，鳳目透出一抹隱隱的期待“爲了這一天，我苦心經營謀劃了這麼多年，賠上性命都在所不惜，區區名聲又算什麼，更何況”
妙妍停住話頭，嫵媚一笑“你覺得姐姐會在乎”
徐妙姝張了張嘴，想什麼終究還是苦笑一聲，姐姐怎會不在乎聲名，不在乎今日怎會在這飄香會露面，不在乎怎會拿出那些果酒來討好衆人，不在乎又怎會放下身段不着痕跡地恭維着羅夕瑤、江雪兒等人終究姐姐是打算將一切矛頭是非攬給了自己啊
“姐姐”妙姝嘆息着，輕輕靠近妙妍懷裏。
“傻丫頭”
“妹妹叫我們好找，竟是悄悄出了畫舫，也不帶上姐妹們，看我不罰你”江雪兒調笑的聲音傳來，立在畫舫船頭的姐妹兩人對視一眼，轉過身目露無奈“雪兒姐姐要罰我們什麼”
“嘻嘻罰你們待會兒開席時，各自飲酒三杯先”
“遵命。”又是無奈應聲。
畫舫徐徐向着楚天閣駛去，一羣姐妹笑笑立在舫頭，日落西山，天將薄暮，綺麗的霞光籠罩着，映襯着衣裙首飾折射的華光，遙遙恍若仙境。
楚天閣另一側，一艘同樣的畫舫也在緩緩駛向楚天閣，舫頭立着十幾位年輕的俊俏公子，其中最引人注意的，則是主家徐懷瑾身旁的一位白衣公子，生得極爲風流俊秀，面似雪玉，脣如胭脂，長長的烏髮垂在潔白的衣衫上，美得驚心動魄
“兄弟，你怎麼都沒過你還有這麼一個美若謫仙的表哥”一身紅衣、打扮極爲騷包的王悅書悄悄扯了扯徐懷瑾的衣袖，喉頭嚥下一口口水。
徐懷瑾嘴角抽了抽，堪堪維持住臉上絕佳的笑容，他算是徹底明白了，這個王悅書，絕對是個腦殘的顏控而且，男女不忌
“我之前也沒見過好吧。”徐懷瑾扇子“啪”拍掉王悅書攀上自己衣袖的爪子，眼神不着痕跡地打量着身旁的白衣公子。
華燁然，大姑母徐景蘭的遺子，大殷僅次於皇商蘇家的商門華家的嫡長子。他怎麼會在這裏，華家不是多年以前就遷居洛城了嗎
華燁然淡淡一笑“多謝表弟美意，燁然方纔已稟明三舅父，明日即刻返京，實在是身子不爭氣，望表弟見諒”
“不敢不敢，表哥身體爲重纔是，是懷瑾唐突了”正欲開口陪個不是，突然聽身旁一衆悄聲道“是女眷，女眷的船過來了”
徐懷瑾頓了頓，極目不遠的畫舫上，立着七八個各色衣裙的少女，無一例外地容顏出色、打扮精緻，乍看倒是分不出誰是誰來。
在場衆人，多是自幼修習君子之禮，因此雖見女眷的船越來越近，倒也沒有做出東張西望、左顧右盼的失禮舉止，反而個個斂氣端身、擡頭挺胸，以期留下一個好印象。
“那邊好像是男賓的畫舫”
聞言妙妍若有所思，思及半晌道“大家還是退回舫室吧，久了恐防失禮。”
衆少女點點頭，遙遙衝不遠的畫舫施了一禮，見對面的衆公子回了禮，不少人微微紅了臉，斂身提裙，步進了畫舫，生怕留下粗魯失禮的壞印象。
妙妍是最後一個，掀開簾子欲進時，卻突然鬼使神差地回頭看了一眼，舫頭羣玉並立，那一抹瘦弱的白色身影，不知怎麼映進了眼簾，心口驀地一疼。
“唔”
“表哥怎麼了”徐懷瑾扶住手捂胸口、臉色蒼白的華燁然，心頭複雜，他自幼耳聰目明遠甚一般人，剛纔那一霎，那一刻，自家妹妹倚門回首，驚鴻一瞥，看得分明是分明是華燁然啊
驚悸心疼的眼神她怎麼會用這樣的眼神去看華燁然
“無無事老毛病了”華燁然慘然一笑，望着不遠處晃動的珠簾，狠狠壓住了心頭的疑惑。
那抹杏色的身影，那道似乎跨越歷史洪流的目光，不知爲何，竟如此熟悉
“姐姐怎麼了”
注意到妙妍神色不對，妙姝與衆人錯開兩步，攜了妙妍的手開口詢問。
“沒事兒，可能是風吹的，有點兒恍惚”妙妍神色迷離，輕飄飄的聲音響起。
然表哥，是他
一別數年，前世種種浮現眼前，妙妍一時百感交集，怔怔然立在了原地那個擋在紅衣女子跟前，堅定着“要殺她，先殺我”的剛毅男子；那個驅散所有僕人，獨自趴在涼亭裏捂着胸口抽搐的文弱男子；那個淺吟“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辭鏡裏朱顏瘦”的灑脫男子竟不知，他何時在自己心裏佔了這樣大的份量
迎上妙姝略有擔憂的目光，妙妍安慰性地笑笑，收起了恍惚的神情。
看着姐姐似乎無恙，妙姝雖面上放下心來，心底卻猶自狐疑從未見姐姐似剛纔那般失魂落魄的樣子，莫非
剛纔漫不經心一瞥，那畫舫上一衆年輕公子裏，似乎有一個白衣公子從未見過。
“到了到了”外頭船孃的呼喚傳來。
畫舫內的夫人奶奶、姐丫鬟們紛紛起整了整衣飾，一個接一個走出畫舫，移步楚天閣。
天色昏黑，墜月湖岸已經掛滿了紅燈籠，點點燈光倒映在水裏，折射在水天之間，伴隨着初秋微涼的晚風，涼爽愜意的氣息直直撲到衆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