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天成看向徐永安,新官上任三把火,他這第一把火,莫非就是攘外必先安內,將蕭牆內的一切污穢不堪一把火燒個乾淨可惜,從徐永安面上他讀不出任何訊息,能看到的,只是沉靜似海的面容和古井無波的漆黑眼神而已。
這新任知州,不是個簡單角色啊,羅天成嘆息着。
“回稟大人,人夫家姓張,人夫家姓王。”兩個婆子一次跪下陳述道“我們二人曾在三十年前爲潯陽徐家的繼室石氏和貴妾孫氏接過生。”
“大人,民婦記不得當年穩婆的模樣了,她們恰好出現,怕是有人存心策劃,用來污衊民婦”徐孫氏着,目光狠狠瞪着聆音,顯然,這些人都是一丘之貉。不過好在,這麼一會會兒徐孫氏倒也鎮定下來,事情過去三十年了,知道那件事的人並不多,就算這幾人都死咬着她又有什麼用,只有人證沒有物證,她就不信他們能把她怎麼樣。
“稟大人,這是民婦的戶帖,當年的接生記錄有在官府造冊,大人一查便知。”也是當年這倆婆子留了個心眼兒,按理這接了錢還做了齷齪事,一般人恨不得當沒這回事,哪裏還會去官府造冊偏偏兩人當初鬼使神差地按照規矩行事,想着三姑六婆都乃官聘,越是堂堂正正越是沒什麼頭兒,偷偷摸摸反而更惹人懷疑,誰成想三十年後居然歪打正着,用上了了
當下羅天成派人拿了倆婆子的戶帖去官衙記事處查證。徐孫氏心知這倆穩婆的身份確定無疑了,不禁心頭焦慮起來,又忽然想到了自己一直忘掉的一個事實
琴,那把琴上邊可是還留着時間痕跡的
不過好在,若非醫術高超且精通藥理的人,是不可能發現那把琴上留下麝香痕跡的,更何況,徐孫氏下意識地看向樓上的徐妙妍,既然那賤人沒病,指不定是用了什麼法子將那琴上的麝香消去了,思來想去,唯一能幫助那賤人的,怕是隻有那個琴師上官珞了,只怕他不是庸醫反而是神醫吧,可恨她這麼多年都被矇在鼓裏了
徐孫氏下意識地擡頭,卻恰好望見,樓上鮫絲屏風旁的明豔少女對她眨了眨眼睛,好似嘲笑一般。
徐孫氏驚愕地張大眼,不敢置信地看着那少女,居然閉上眼慢慢倒了下去
“妍兒姐姐”徐楊氏和徐妙姝的聲音。
“妍兒妹妹”羅夕瑤江雪兒的聲音。
“姐”崔盈盈和硯秋的聲音。
樓上的動靜顯然引起了樓下人的注意,徐永安和華燁然迅速擡起頭,眸子裏閃過一陣憂慮,而徐懷瑾則是一陣怔然過後,聯想着今晚發生的事,目光裏透着深深的懷疑。
“快,趕快搬個榻過來再派人去請大夫”徐妙姝指揮着墨夏和硯秋,將一臉蒼白、疼痛隱忍的妙妍擡到了供人休憩的榻上。
“表姐,怪不得外面都傳妍兒妹妹體弱多病,看來是真的”樓上寂靜,江雪兒跟羅夕瑤咬耳朵的話語清晰地傳到衆人耳中,周圍一片唏噓,聽得徐楊氏險些落下淚來。
樓上的動靜只是一瞬,並未影響到樓下,羅天成審起案來可不是會被輕易打擾的,他面容嚴肅,仔細聽張、王兩個婆子將三十年前那場去母留子、偷龍轉鳳的戲碼一一道來。
四樓放下簾子,將那大夫隔開,只隱約露出妙妍的手腕,那大夫約莫五十來歲,面容方正,仙風道骨,正是南門街濟世堂的坐堂大夫,姓曹,早年師從過宮廷御醫,醫術在閔州遠近聞名,他將一方帕子蓋在妙妍手腕上後,便細細診起脈來,越診,眉頭皺得越緊。
“大夫,我女兒怎麼樣了”徐楊氏緊張問道。
曹大夫收了帕子,面色凝重,觀此患者年紀不大,可體內誰會對這樣一個孩子下毒手呢,簡直簡直喪心病狂
可是教他怎麼呢,衆目睽睽,衆人得知其病,口口相傳,怕是這位姐從此嫁不出去了;可是不吧,衆目睽睽他若有心掩飾這姐的病狀,日後哪家若是不知情娶了這位姐
曹大夫還真是兩難啊
“令千金這症狀,怕是怕是”
莫非病情嚴重到連大夫都不敢了
徐楊氏後退着,身子搖搖欲墜。
曹大夫知道自己的欲言又止引得這位夫人懷疑了,可是,要怎麼出口啊
“沒事兒,大夫,我體弱多病不是一天兩天了,一直看不好,只是吃藥維持,是不是又惡化了”不知什麼時候醒來的妙妍輕聲開了口,聲音雖有些無力,卻透着不屈。
真是個堅強的好孩子曹大夫有些不忍。
“大夫,妍兒她,是不是是不是”徐楊氏聲音哽咽。
“夫人莫急,令愛她她只是只是體含麝香,不大容易治罷了”
麝香
在場的夫人姐心下一驚,女子體含麝香,怕是會體弱、宮寒、甚至不孕,這知州大人大人的嫡長女,還嫁的出去嗎
不對,這徐家大姐,是跟葛家訂了親的,可是剛纔徐景芳攀咬知州夫人不成,且命犯七出,以徐家的門第和聲名,勢必是要和這樣不堪的人家解親的,而且有權利單方面、零責任地解除婚約,但是如今徐妙妍被曝出這樣的症狀,這解親
不管衆人的心思如何轉動,徐楊氏卻如糟了晴天霹靂般,呆呆的,仿若失魂了一般。
“麝香嗎”妙妍低低笑着,仿若自嘲般“硯秋,把畫舫裏祖母賞我的琴拿來給大夫瞧瞧,那琴,是是大姑母遺留下的吧”
低低的聲音,微,彷徨,卻清晰地很。
“是”
琴
衆人的心思又活絡起來,先前樓下聆音的兩個大齷齪,其一就是徐孫氏謀害原配孫氏不算,還謀算嫡女,將麝香配以其他藥材浸入琴中,致使大姐徐景蘭體弱、懷孕、致死
祖母賞我的琴
大姑母遺留下來的
看徐妙妍的表情,分明是徐孫氏故技重施,相同的伎倆又用到了這徐家三房的嫡長女身上,爲什麼是三房搞不好,這徐永安還真是被徐孫氏偷龍轉鳳,和徐景芳調換了身份。要不然徐孫氏爲何偏疼女兒,不寵兒子,這徐景芳,纔是她親生的吧
而徐永安,則是繼室石氏所生,是潯陽百年書香世家的徐家,正經的嫡子
身份之正統可不是靠其母扶妾上位、庶子變嫡子的來歷方式能比的
三樓,偷眼瞧見硯秋抱着琴上樓,徐孫氏心頭一揪,不禁恐慌起來,不,不可以,難道那琴上真的有麝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