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雙姝 >第一百六十五章 何謂寬心
    得虧胡御醫跟張院判那等老油條不一樣,呂嫦雲到底中的是什麼沒人知道,可至少他肯試着去解,去治,不然皇帝要弄死他,他師傅鄧夫子也要弄死他,他一個小小的御醫難免被折騰的裏外不是人,鄧藻良是因爲呂家的二小姐才肯留在呂將軍身邊獻策,公孫嘉奧如今遲遲不發聖旨,也是對着呂嫦雲心下不忍,總不過再拖一陣子,人活着總好過死了,大不了給她爹一個全屍,好死好埋,再給個爵號也就算了。

    皇帝不會犯錯誤,要犯也是別人挑唆的,他自己一百樣,幾乎什麼錯都沒有,公孫嘉奧心知自己那道如何處置呂兆年的聖旨準是從成國公那裏流出去的,萬松雪將夏美人審了一天,已然審出了眉目,隔日便差人來請他過去,公孫嘉奧心裏門清,這事只能到夏美人爲止,至於夏美人在被勒死前聲聲淒厲,叫嚷着成妃的名字,那也不過是垂死之人死前的掙扎,沒人會往心裏去。

    一面是喜歡的女人,一面是好容易扶植起來的勢力,似乎哪個都不能成爲犧牲另一方的理由,成國公如今得用,換下他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這樣一來,許多事便會落入公孫劌的手中,同樣的沒有好處,所以氣歸氣,他也只是把含涼殿的內侍給清洗了一批,順便把夏美人的孃家人通通處了剮刑,此事暫且告一段落。

    南翮幫着另一個名叫劉芳的內侍做帶人的工作,主要就是負責把那些平日裏來去不定的,又同瑀夫人、成妃她們宮裏的宮女處的好的,全都盡數扔進了宮人巷裏,他在傅忌跟前伺候時時劉芳都不知道在哪個角落裏啃糠咽菜,提幾個人有什麼,倒是他早早地就察覺到含涼殿裏頭的不對勁,已經提前同司膳房的齊開霽打好招呼,等御前空出一個合適的位置,便把他從司膳房調出來,司膳房掌印太監算是從四品,御前的小太監是從五品,但是離皇帝近,也算是明貶暗升,並且做的好,很有可能接替下一任內侍監。

    齊開霽也聽聞璟嬪出事的消息,可惜含涼殿捂的太嚴實,他這頭頂多是知道呂將軍在外頭不行了,璟嬪在含涼殿跪了足足兩天兩夜,氣急攻心吐了血,御醫圍在裏頭到現在都沒出來,看皇帝的意思,大有璟嬪一死讓全太醫院陪葬的念頭。

    都說陪葬都陪的是宮女丫鬟,再不濟就是那個害死她的人,死太醫院一羣老頭算什麼意思,連死了都不忘派人追着璟嬪灌湯問藥,皇帝也真夠狠的。

    齊開霽想想就覺得太醫院的老頭們都不靠譜,靠譜的幾個都被張院判給打壓的擡不起頭,難有出頭之日,倒是這回撞到槍口了,才急急忙忙地推了個年輕輕的胡御醫出來,果然人老了皮也越來越厚,難得有劉老頭那樣的好人,雖然嘮叨了一點,但醫術和人品都沒得挑,當初他屁股捱了打,還是劉老頭悄悄塞給他一瓶傷藥,抹上去三五天就好全了。

    死不死的話,怎麼說也不吉利,齊開霽搖了搖頭,心說算了,他心地善良,向來都勸人生不咒人死,不管含涼殿那裏多緊張,到底是一條人命,璟嬪不死,也就不用拖上那麼多人陪葬了。

    說來說去,到底是瑞貴妃的妹妹,他潛意識裏還是希望璟嬪能好起來,其實貴妃也挺可憐的,那樣鮮煥的一個人,保持自己這麼多年脾氣不變性子不變也不容易,他們是在廣寒宮苦過一陣的,齊開霽看她纔剛尋着一指望,這下說不定剛出冷宮,又要落成妃手裏;

    成妃是一重打擊,親人離世又是更上一重;

    齊開霽在後宮聽幾個老太監說了不少小道消息,前朝的太妃爲什麼要出宮修行,還不是在宮裏守不住,到了外頭就好了,過上個一兩年就對外稱病暴斃,自己就脫身出來,家裏頭照樣好喫好喝養着,去哪兒不比在宮裏熬着強?

    他用荷葉葉子把精巧的點心細緻地包了幾塊,又換了兩個小太監替他看着司膳房的火,瞅着天色不算晚,就打算去各宮娘娘們那兒送點心時順道來毓德宮看一眼,司膳房掌印不算大官兒,但娘娘們心情好的時候給的賞銀也不會少,如果錢塞得到位,改天皇帝食慾不振,底下的奴才們還能記着好,送一碟子娘娘的拿手小菜過去,有錢能使鬼推磨,就是這個道理。

    捧着茶點,齊開霽從東邊開始繞,先去的瑀夫人宮裏,接着淑妃麗昭儀,後邊跟着就是金貴嬪,路徑敏妃的小墨軒時他還往裏頭看了一眼,小墨軒的門也開了,不再是那副慘白鬼魅的模樣,前頭的竹葉長得也茂盛,一切都是新新氣象,好像天大的事兒都拗不過時間,說完了就完了。

    他的小算盤從頭到尾都沒想打在那些娘娘身上,他想的是,如果碰的巧,自己還能跟貴妃說幾句話,安慰她幾句什麼的。

    畢竟男人死了是能再找,可父親和妹妹沒了,這再想找,那就得等下輩子了。

    他不想看她難過。

    遠遠地就看見毓德宮的大門了,他嘖嘖幾聲,大門關的那麼嚴實,還有那看着就愁雲慘霧的環境,果真一天一地,得寵時什麼樣,隔天就給忘了,這架勢讓他感覺又回到了璟嬪剛進宮那陣,那會兒她還不是璟嬪,還只是個呂美人,毓德宮也是這副愁雲慘霧的德行,裏頭的太監宮女成天愁眉苦臉,就覺得自己主子身子不濟,一天三頓都在喝藥,下毒毒不死,嬤嬤來教規矩就知道哭,看那些個酸書也不知道看沒看進腦子裏,誰都以爲她只是個草包,完全不指望一個草包+藥罐子能得聖寵。

    小橘子和齊開霽熟,他就是從司膳房出去的,也算是齊開霽收的頭一個還是囫圇個兒的徒弟,往常小橘子見人嘴巴是一貫的甜,但四皇子整日整日的哭,哭的人心裏難受,漸漸的又從難受開始變得煩躁,瑞姑姑守着璟嬪娘娘的內殿咬牙切齒地罵了好幾回,說四皇子就是個有奶便是孃的貨,璟嬪平日裏待他那麼好,可人家現在躺在含涼殿裏,這小孩就跟哭喪似的哭個不停,把小橘子嚇的,晚上睡覺都不敢離開四皇子一步,就怕瑞姑姑脾氣一上來,想衝進來掐死這個小祖宗。

    齊開霽聽着又是點頭又是搖頭,就拍着小橘子的肩,說現在非常時期,大家繃緊了弦總是沒錯的,誰脾氣好就多擔待些,都是自己人,忍忍就過去了,犯不着防着誰,左不過都是璟嬪貼心的人,鬧僵了多難看。

    小橘子也就是抱怨兩句,說忍忍就忍忍吧,倒是他們娘娘這個樣子,皇帝就只處死了個夏美人,這口氣可真是忍不了。

    齊開霽跟南翮那兒聽了些邊角的料,心知肚明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兒,瑀夫人八成是要開始防備着成妃了,攥個把柄在手裏總好過讓皇帝提前處置,還處置不到根上,何苦來的。

    他於是同小橘子說道:“那個夏美人算什麼,真正心狠手辣的人從來不冒出頭來,該說她背後的人才是真可惡,但可惜整個毓德宮的人加在一塊兒都惹不起,還是先晾晾吧。”

    “唉,難吶”小橘子整個都愁的臊眉耷眼的,道:“瑞姑姑在裏頭氣都快氣死了,可照樣是拿那個人沒什麼辦法,靜香和清灩都去勸了,不管用,說不上幾句就要被趕出來,架子比娘娘在的時候還大,四皇子越哭她越氣。”

    齊開霽心道可不是嗎,人當初是貴妃,哪裏試過從美人開始一路苦熬上來,光是起點就這麼高,脾氣和人品就很自然不列入考覈的範圍了,從前不計較是人家心寬,現在計較了,那隻能說是本性如此,心寬只是安慰自己的假象,從來都是騙人的。

    小橘子苦水倒了沒多久,隔壁四皇子隱約又開始鬧騰起來,他忙住了嘴,幾步跑過去要看,齊開霽留在原地,手裏還是捧着茶點,也真是可憐,每次想來看看都尋不到什麼好的理由,一個奴才,就別想着跟皇帝,跟徹侯爭什麼美人,有的看就不錯了。

    我這幾日嘴上起了燎泡,火氣大的掩不住,橫眉立眼的看誰一眼就要衝上去咬人一口的模樣,聽外頭小橘子嘰嘰喳喳的,我剛想出去瞧瞧,冷不丁就與在外頭的齊開霽打一對臉。

    “我.......我給你送些喫的來”齊開霽摸摸鼻子,不論哪一次見到了,總歸免不了臉紅,只道:“聽南翮公公說,璟嬪娘娘服了胡御醫開的藥已經好多了,今日沒有再出現什麼痙攣顛騰的症狀,你,你先喫些東西,寬寬心。”

    “哪就能寬心了,急的又不是你”我刻薄道:“我算是看清楚了,什麼器重什麼交易,都不過是隨口的託詞,真出了事兒,你看乾壽宮那些狗奴才,便是派一個來瞧一眼的都沒有,一羣老貨.............”

    “既然能喝的下去藥,就代表有好轉”齊開霽聽我越說越不像話,只好勸止道:“廣寒宮好歹有侯爺看着,毓德宮可不一定,你就少說兩句,璟嬪吉人天相,未必就不能度過去。”

    我聽他這麼一說,即便懷疑他話裏的真實性,可還是心安了不少,語氣緩和道:“難爲你還惦記着我,還跑來告訴我嫦雲怎麼樣,不管是不是這樣,我還是要多謝你...........”

    說完,伸手就挑了塊粉蒸糕咬了一口,那手離開時正好觸到他指尖,冰冰涼涼,激的人渾身一肅。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