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雙姝 >第二百四十章 閒人有序
    時隔一年,我又回到了熟悉的地方,那感覺一半是懷念一半又很惆悵,不知道是不是已經沒了可以敘舊說說閒話的人,懷念也只是一小會兒,更多還是那種故土依舊,人非當年的落差感。

    一年多也足夠發生許多事了,我和傅忌終於還是沒能走到最後,他永遠地留在了丘禰,我卻隨着另外一個人重新踏入這片繁華的土地,就是吧,嫦雲的名聲實在不好,十個裏有八個都在議論,說貴妃驕奢慣了,越來越鬧騰,明明宮裏什麼好的都緊着昭聖宮了,她還時不時地就要想一出是一出,先是絲緞物價飛漲,後來又是鼓弄什麼肘後方、澤面方,總之宮裏出的東西嫦雲一直都用不慣,什麼司寢局搗鼓出來鉛粉茉莉粉她也一概不喜歡。

    估計這就是她總不愛打扮的原因吧。

    外頭民怨沸騰,種田的打更的,但凡得了些空的就往茶館裏一坐,個不時地就朝政說一同廢話,又不好明着編排,就只能將宮裏的事兒編成話本子來說,說的也都不是他們親眼瞧見的。

    上京是天子腳下,天子之威尚且能鎮的他們不敢亂編排,可旁人就不一定了,至少後宮裏有的是素材,隨便挑個人出來,再把姓給換了,就又是個新人物。

    最後泡上一壺碎末,一幫人聚在那兒就能聽一下午。

    我在馬車裏朝外頭看,沿街叫賣的依舊是我熟悉的上京口音,貨郎和花娘都嗓門洪亮,可叫賣的物件都換了一批,叫我有些意外。

    現在京城裏頭最貴的不是絲緞了,改成了藥材。

    對,藥材。

    這藥材不是治病用的,而是給宮裏的娘娘敷臉用的。

    要說肘後方和澤面方,這個沒人比我更熟悉,原先只是靖宮的宮女們琢磨出來的法子,一開始用料也不過拿些農曆三月摘的桃花,曬乾了再混進米漿最後磨出粉,來來回回頂多一天也就弄好了。我那時除了在後宮耍威風,其餘時間就愛鑽研這個,後來見香桃子偷偷地拿了這粉往手上撲,那手跟臉完全不是一個色,瞧着白裏透紅,可見對於勻和膚色很有奇效,我大喜過望,想着以色侍人,當然要做好保養工作,於是才命太御醫加以改良。

    可巧這一改良,效果是明顯的,只這方子的用度跟耗費就肉眼見地蹭蹭往上漲,桃花只是最基礎的,什麼七月磨白蒺藜,八月取白芍藥、九月拿陰乾的白檀片,最後還得加少許瑞腦、麝香與蛋清進去,彷彿就是白花花的銀子流水一樣的走,真是叫後宮的女人看紅了眼,感覺這玩意兒敷在臉上都不是什麼美容的藥房,都是金的銀的,任是我這樣將軍府養尊處優長大的,也覺臉上燙得慌。

    前頭花花草草的好擺弄,可最後幾味藥材不好找,都得大老遠的從安州運過來,人力物力何止是奢靡兩個字。

    最後還是我看不過眼,覺得再這樣靡費下去脊樑骨就要被戳成篩子了,這才換了木樨清露來佐以養顏。

    只是放眼全天下,也就傅忌肯捨得這樣爲我花錢了。

    現在嫦雲也住進昭聖宮了,那裏的佈置後來被成妃給瞎擺弄過一回,也不曉得她有沒有一一再給我擺回去。

    公孫劌一回了侯府連覺都沒睡上一睡,換了朝服就往宮裏遞牌子,我在侯府逛了一圈,沒有看見舒窈,回來就回來吧,反正離了丘禰我也無所謂去哪兒,只是進城後一切如舊,唯獨耳朵總是不能落個清淨,有些時候百姓的聲音你不想聽也得聽,可能是公孫嘉奧之前老顧着清洗朝廷更換勢力,實在沒空管民生的問題,如今春一季秋一季,都是兩個豐收的季節,誰知道收成加起來連往年的一半都沒有。

    我路上就聽公孫劌說這回他回去不能再稱病了,再稱病也不好使,看皇帝的意思,布政司這個燙手山芋沒人接不行,不管用什麼法子也好,最後看不到實打實的金銀,他這個徹侯死倒是不用死,但活罪卻是要受的。

    侯爺是皇帝的親兄弟,一向有免死金牌傍身,但靶子也立的最狠,那麼多人看他不順眼,和傅森那時監國的處境還不一樣,畢竟公孫嘉奧和傅忌有很大區別,他是知人善用,適當放權,但若是想借此機會一力坐大,那成國公一家就是前車之鑑,估計這會兒墳頭草都竄出三米了。

    總之不出我所料,路上將養着,身邊時時刻刻都有侍衛看着你,想趁機溜走也尋不到機會。

    只要進了侯府,就萬事大吉了。

    看樣子他還真是打算把我往侯府一藏,徹底關進籠子裏不管了。

    以前不是沒來過,但是偷偷摸摸的,就像是從廣寒宮換了個好點的環境來發展私情一樣,怎麼都不響嘴,我但凡心裏再脆弱一些,怕是都挨不了平陽翁主幾句罵,就該回廣寒宮刨個坑把自己埋了。

    俗話說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到,可公孫劌現在光明正大地把我帶回侯府裏是怎麼個說頭,是嫌進宮太麻煩了,安頓在侯府裏能方便他少走幾步路嗎

    回去了沒見到老熟人,我在侯府的小偏苑裏盤算日子,舒窈是在我去丘禰前就着了牀,這會兒早出月子了,侯府的小主子眼下統共就兩位,一兒一女,全是她生的,這趟東風算是給她藉着了,原先我戳破她有孕瞞着不報的事,公孫劌那時沒說要怎麼處置她,害我白高興一場,以爲他會送一碗藥過去,再不濟關到別院去思過,結果他還是念了舊情,還真讓她把孩子生下來了,如今舒窈夫人在宮裏記了名兒,往後遞個牌子就能進宮給太后請安,一個側室有這樣的臉面,可見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世人都一個德行,重新把寶貝收回了手裏,之後就不怎麼上心了,好像知道家裏頭有這麼件東西在,就頓時失去了盤弄的興趣,等着哪天心血來潮翻出來看一眼,也是看完之後就放了回去,直等放到它積灰爲止,哪天再一不小心磕破了,沒了也就沒了。

    公孫劌果真說到做到,一忙起來的的昏天黑地,其實這當中也有我的功勞,不是爲了去丘禰把我弄回來,他也不用告假這麼久,如今布政司那頭是新官上任,只是比成國公當時做的要緩和些,皇帝要揮兵南下了,沒錢打不了仗,所以跟大臣們好商好量,大家都出一份子,那麼皆大歡喜,不然轉頭又是一樁受賄的大案子往頭上扣,那可就不是掏銀子能解決的事兒了。

    揮師南下也算情有可原,常清歸朝時直言傅森與他交戰時曾被流矢射中,從馬上落下,只是他身邊的護將神勇,一力護持才讓他逃了出去,如今豫王的軍隊羣龍無首,也不知傅森傷勢如何,正是他們一鼓作氣的好時機。

    所以這回公孫嘉奧不光指派了常清,還順勢把幾個久不得用的小將一併派了出去,看這意思,是務必要他們凱旋迴來了。

    我心裏對傅森有恨,但聽見他受箭傷的消息也沒有好過到哪裏去。

    就我的直覺而言,他的傷勢或許並不嚴重,以常清的經驗,也未必能看出他的深淺。

    我唯一擔心的是,他利用我和傅忌也就罷了,最後還要把嫦雲給牽扯進來。

    她在宮裏的日子已經很難過,我只希望傅森好歹還存有一點良知,不要像我想的那樣,最後連嫦雲都成爲他討伐公孫氏的藉口。

    若真是這樣的話,那我的妹妹就太可悲了。

    又忙了半個來月,才終於把公孫劌給等了回來。我在侯府閒的跟個廢人一樣,還不如那會兒在毓德宮和嫦雲待在一起有意思,可公孫劌臨走前有吩咐,我只能呆在那小院裏,除了出府,別的什麼地方都可以去。

    這跟養鳥有什麼區別,不過是籠子大了些而已。

    上京溼氣重,春天和秋天老下雨,所以年年都豐收,可今年不一樣,今年都磨蹭到六月了,外頭熱的跟蒸籠一樣,也還是沒有見老天放雨的跡象,北地的人過來不生一場病好像就對不起自己一樣。

    似乎除了我,侯府裏的人都病了,尤其是兩個小主子,被他們孃親悶起來養着,外人想看也看不着。

    我閒的發慌,先是花了十天給傅忌作了好幾首緬懷的詩作,後又練了練繡花的手藝,最後花架子都給我繡崩了,我實在沒法子,只好叫人給我一天染一遍指甲,鳳仙花汁不上色,得包個好幾回才顯紅,我跟身邊的小丫頭鬥嘴,說估計得把十個手指頭染成鮮紅色了,你們侯爺才能被皇帝從宮裏放回來。

    不過公孫劌回來是回來了,可他臉色着實的不好看,我作爲一個花瓶,自然有花瓶的素養,還跑去特意關懷了幾句,他高興不見得,但也沒太反感,只說了晚上再去瞧瞧我,便打發我回去了。

    不過他晚上也沒來,似乎是被舒窈請走了,說是侯府的小公子身體不舒服,得他去看看纔行。

    噁心,真噁心。

    我不是說他,我是說那個借孩子來邀寵的人,實在是太噁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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