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千允的話還沒說完，祕書就直接截住了，“你應該知道傅先生的脾氣！”
言下之意，說一不二。
顧千允垂眸，沒再提走的事兒，祕書殷勤的拉了一把椅子過來，但如果她坐了，別人就沒地兒坐了，所以搖頭，轉身往辦公室走去，一想到裏面在談正事，她現在冒然進去不太好，所以就站在門口外的走廊上等着，以至於裏面的人散場出來，都從她面前經過。
所有的人都衝她點頭示意，她臉頰一熱，內心窘迫，也尷尬的迴應，“你們好……”
其中一位客氣的對她說，“傅先生請你進去。”
“好。”
等他們離開後，顧千允拎着編織袋硬着頭皮推開門，可她不敢擡頭，目光看腳尖，直到某人清冷的聲音傳來。
“當我這裏是菜市場啊？”
顧千允腦袋垂得更低了，這下子連耳根子都泛紅了，小聲的道，“我是來給你送水果的。”
傅沉之來到會客區，看見擺放在盤子裏的三種水果，彎腰拿了一顆車釐子。
“你買的？”
“不是，周棋送來的，他父母雙亡，之前我向社裏申請了萬洲的贊助款幫他，他爲了感謝我，就給我拿了這些東西來，我想着也讓你嚐嚐。”
傅沉之吃了一顆，“所以我是沾了你的光？”
顧千允沒敢邀這份功，“沒有沒有，是我沾你的，要不是萬洲的贊助款，我還沒法兒幫助周棋呢。”
傅沉之又吃了一顆後問，“就這麼多？”
“我拿了一部分給離兒。”
傅沉之掀起眼眸看着她，“私自拿我的東西獻殷勤？”
顧千允，“這麼多你又喫不完，給別人一點也沒什麼關係嘛。”
大概因爲心情好，氛圍不錯，再加上傅沉之有心逗弄她，所以想到的話一下子就脫口而出，“王梓芬就是私自拿了別人的東西，現在才東躲西藏的，前車之鑑知不知道。”
說完的那一瞬間，傅沉之自己就已經意識到這話萬萬不該說。
果然，顧千允臉上的表情猛然僵了一下，她又勾脣，似乎想要維持住，假意沒有聽見，但情緒來得太快，陡轉起伏，她根本就掩飾不住。
傅沉之看見她明明內心早就變得慌亂無助，但面上又故作鎮定的模樣，心裏悶得不行，平時裏他最討厭的便是說話不過腦的人，可今日他也做了一次沒腦的人。
他斂下臉上的笑，認真的道，“我沒諷刺的意思。”
雖然他退了步，但還是抹平不了顧千允心底的傷，萬梓芬是她的軟肋也是底線，過了好久她翻涌的情緒才緩下來，凝視着他道，“說着無心聽者有意。”
傅沉之不想兩人之間因爲這句話而產生隔閡，“我以後不會再說這樣的話了。”
今日他算是一退再退，顧千允能感受到，見他連續遞了兩次臺階，她也並未拿喬，傲着性子。
“水果留在這裏你喫，肉我拿回去掛着，等你那天想喫我就煮了，走了。”
傅沉之能從這話裏聽出‘她原諒自己’的信號，緊接着說道，“別等那天了，就今晚吧，煮點香腸臘肉，我晚點回來嚐嚐。”
“好。”
顧千允拎起編織袋往門口走去，剛打開門她就聽見他的手機響了，而後是腳步聲，她輕輕關上門，一出去自然又是必不可免的矚目。
“走了嗎？”
顧千允點點頭，“是啊，打擾了。”
有人幫她按了電梯，顧千允剛準備走進去的時候，突然忽然傳來傅沉之的聲音，“等等！”
顧千允回頭就看見傅沉之，以爲他還有事吩咐，用目光詢問，卻見傅沉邊走邊穿外套，急步朝她走來。
直接告訴她有事，打量了一下，卻又從他那張不辨喜怒的臉上看不出任何信息。
兩人進入電梯，門緩緩關上。
一開始大家都面色無異，可過了五分鐘，終於還是有人忍不住八卦，把腦袋伸出來，“你們猜這是一起要去那兒？”
另一個人附和，“不知道，不過據我觀察，他們之間很有問題。”
“你們說她是誰啊？每次來都暢通無阻，但又沒公開身份，如果是未來老闆娘，不應該這麼低調吧。”
大家都在討論，唯獨一人雙手抱臂，面露深思，顯得特別異常，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
“你在想什麼呢？”
“幹嘛一言不發？”
他突然掀起眼眸，像要說出什麼震天八卦消息，所有的人都一瞬不瞬盯着他，只見他雙手撐在桌子上，緩緩站起身來，眼眸微眯，薄脣輕啓，慢慢揭露真相。
語畢，空氣中安靜了五秒鐘後，所有的人不約而同的給了他一個白眼。
他們都看到了，簡直浪費表情。
電梯裏的時候，顧千允以爲他會主動開口，誰知一直沒說，到了一樓，她準備提回袋子打車離去的時候，他凝視着她道，“陪我去見江爺爺一面。”
顧千允有些意外，“怎麼了？”
“我剛接到蘭姨電話，江爺爺昨晚突然暈倒送醫院了，今天醒來後一直在念叨我，希望我儘快找個女孩子結婚，聽蘭姨的意思，思緒有點不清楚，自顧的說話。”
顧千允沒廢話，拉開副駕駛的門坐進去。
車子停在醫院的門口，傅沉之和顧千允匆匆走進去，病房裏，安蘭以及江悅城都在，大概因爲江成松病了，所以看見顧千允出現，安蘭也沒說什麼，只是拉着傅沉之的胳膊到牀邊。
傅沉之垂眸看着病牀上的老人，雙眸緊閉，明明一個月以前他還老當益壯，精力充沛的看魔術表演，怎麼一轉眼就變成這樣了。
安蘭俯下靠近，輕聲道，“爸，沉之來了。”
江成松慢慢睜開眼睛，目光有些朦朧，搜尋了一下才落在傅沉之的身上，聲音低啞，“沉之。”
“江爺爺。”
安蘭拿來一把椅子放在傅沉之的身後，拍拍他的手臂，示意他坐下陪陪老爺子。
江成松說話很慢很輕，而且一開口呼吸明顯就比平時急促一些。
“沉之，爺爺以前以爲這輩子只會有一個孫女，沒想到後來蘭蘭把你帶到了江家，我一看你就投緣，覺得是老天送了江家一個長孫。”
傅沉之開口，“我知道。”
大概偏頭累了，江成松收回目光看着天花板，可又不太聚焦，“我以爲自己還能熬幾年，可沒想到這一下子就進醫院了，我真的老了，沉之，爺爺怕看不到你結婚……”
剎那間，傅沉之重口發緊，喉頭滾動了一下，回頭伸手，“千允，過來。”
顧千允沒有猶豫，快步過去。
傅沉之微微拉了她的胳膊，她彎下腰靠近江成松，耳畔聽見他問，“江爺爺，她叫顧千允，你看看我的眼光怎麼樣？”
安蘭瞳孔微縮，下意識的就要上前，卻被江悅城拉住了，安蘭看向他，後者搖搖頭。
江成松眼珠慢慢轉着，看了顧千允有好幾秒纔開口，“漂亮，有人陪着你爺爺就放心了，爺爺就怕你一個人，太孤獨了……”
傅沉之慣於隱藏情緒，饒是內心已經地動山搖，可臉上依舊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
可顧千允卻那在一瞬間紅了眼睛，心裏很不是滋味，傅沉之跟他沒有血緣，可這位老人是真真的拿他當親孫子，不然那裏可能都這樣了還惦記着他往後有沒有人陪。
傅沉之現在心裏肯定很不好受吧，畢竟人心都是肉長的，況且他本就重情。
江悅城以及安蘭眼裏皆有擔憂。
人到了一個歲數，病一次就相當於老十歲，不管之前看起來有多麼的健康，都可能因爲這一病再也起不來。
江成松道，“我想喝水，口渴了。”
安蘭剛想邁步，卻見顧千允立刻轉身去倒了一杯，傅沉之的手伸到江成松的後背裏把他撐起來，然後墊了兩個枕頭，確保他靠穩後才接過顧千允手中的杯子。
江成松喝了兩口就不想再喝了，傅沉之把杯子遞給顧千允，替他拉了拉被子。
顧千允看到江成松就想到了萬梓芬，雖然媽媽沒到這個年紀，可現在一個人在外面，身邊連個照應的人都沒有。
上次傅沉之讓她去見媽媽，問問到底拿了別人什麼東西，她沒有去，她瞭解媽媽是絕對不會告訴她的。
不然媽媽不會瞞着這麼久。
傅沉之的話不多，大多時間都是江成松問他回答，如果不說話，他就安靜的坐在一旁，時不時攏攏被子。
江成鬆氣色比之前差了好多，精力也有效，靠坐了一會兒就累了，傅沉之扶着他躺下，等江成松閉上眼睛，所有的人才走出房間。
傅沉之淡淡的開口，“蘭姨，江叔，我們先走了，改天再來看江爺爺。”
“好，照顧好自己。”
臨走之前，安蘭又幫傅沉之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後才退了一步道，“走吧。”
顧千允和傅沉之一起往外走，她偷偷看了他一眼，見他表情比以往都沉浸，輕輕開口，“生老病死人之常情，看開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