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水鄉大抵總如此,才放晴不久,水露彌散,天色又暗淡了下去。
風雨欲來。
路上行人越來越少,零星的商販也大多佛系,窩在藤椅裏也不吆喝,自等客來。
太叔妤停步看了一圈,用耳邊玉闋換了只油紙傘。
賣傘的青年神色莫名,一臉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捏緊了手中玉闋。
他要說什麼太叔妤大抵上猜得出來,這大晴天的,買傘
買人。
她支起手中傘,彷彿身邊真有細密的雨絲在飄蕩,視線裏薄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一點霧氣也努力想象成遮天蔽日的模樣,小心翼翼提裙襬,做如履薄冰加驚弓之鳥狀。
可身後跟着的那位也實在小心太過。
她都快把巷道走盡了也不見他溜出來動作。
如此,她若朝大路走,他畏;她若朝山路行,他估計得更懼。
太叔妤嘆息,何必逼她一介弱女子使用暴力呢。
這樣想着,她踏完最後一塊青石板,踏出小巷,在踩上鬆軟的泥土的前一刻手上一個巧力收了傘。
下一刻,被收起的傘如同削尖的羽箭朝身後破空而去
靜寂。
太叔妤詫異,沒回頭,眉眼卻動了動,青黑的瞳子微微浮現出笑意。
四處尋他不得,沒想到無意中一個色相反倒引出來了一個,這個看臉的世道吶。
她好笑地轉身,清靜的巷道空無一人,也不奇怪,從腰間抽出纏繞的軟刃。
軟刃大概她臂長,纖細筆直而薄冷,全身漆黑沒有半點裝飾,被她反手持於掌心,順服地貼合着手臂,一點寒芒冒出了肩頭。
太叔妤臉上煙色描摹的幾枝桃夭曳曳生姿,笑笑:“何方大俠,真的不出來見個面”
“大俠。”
那人低低重複,語聲薄冷。
一點足音從身後傳來,像是真開始落起了雨,太叔妤聽到淅淅瀝瀝的雨聲擊打傘面的聲響,卻沒有雨落下。
她仰頭,一點菸青色傘面正隔絕了一小方天地。
她安靜聽那人吐出剩下的三個字,無比熟悉過的三個字,一字一頓。
“太叔妤。”
手中刀落下。
雨落不休。
當薛雪背道離開足夠的距離,再根據太叔妤留下的線索,握着精美的玉闋在巷道盡頭找到人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這一幕。
可堪蒼涼。
背脊挺拔的女子執着傘,微微仰首,望着遠山青黛。
明明還是那身朱豔,明明眸映山河,眼神中卻空無一物渾身透着無聲的惘茫。
這瞬間的場景和記憶重疊
靡豔的樓宇,衰敗的婦人。
同樣誰也不看,她輕聲問他:“你信命麼”
他當然不信
薛雪箭步過去,死死抓住太叔妤的肩頭,面目可堪猙獰
而太叔妤似乎也沒想從他那兒得到答案,自己輕輕回答了自己:“我也不信。”
接着輕佻地笑了笑,那股子單薄的氣質就散了。
她手上一動,傘葉朝旁側偏了幾分,一時籠罩了兩人。
薛雪接過傘柄拿在手裏,就看她側頭,眉目微微彎着笑意,像是有點不好意思,道:“那個我又餓了。”
彷彿剛剛的一幕只是錯覺。
“那就回去。”
薛雪乾脆利落:“油炸還是烹煮”
他這纔看到了地上漆黑的薄刃。
太叔妤隨他眼神也看到了,彎腰將刀撿了起來,掂了掂。
刀身薄冷,隨着她動作,上面沾染上的泥濘水珠霎時就淌落了個乾淨,露出了裏面名器內斂的光華。
“當然是清蒸了啊,這幾天上火,對了,再弄個老鴨湯,美滋滋。”
薛雪口不對心地誇獎。
接下來對自己大言不慚的時候就從來不心虛了:“清蒸太簡單了苑裏還要最後一隻老鴨,燉了浪費,我們來燒荷葉鴨爺剛請人教學會的”
“不僅漂亮還鋒利嘞,削鐵如泥。”
太叔妤對薛雪的“請”字半點不信。
按這貨的尿性,基本可以想象到旁人刀架在脖子上被逼教做菜的苦逼畫面
哈哈哈,點蠟。
她又將刀舉出傘葉,邊上滾落的雨幕滴落到刀身,濺起泠泠清越的聲音。
好半天,太叔妤才覺得滿意,收了回來。
然後在薛雪期待覬覦的小眼神裏,她將軟刃捲成了一團,遞給他:“喏,你的佩劍,我準備好了。”
得到了反而馬上就意興闌珊了起來。
薛雪接過來也不怎麼看,隨手塞在了懷裏。
只愛不釋手地摸太叔妤的臉,好寶寶坐等發糖不來式的惆悵:“真好看,想要。”
他第一次覺得:要是再早些遇見這個女人就好了。
這種想法在腦子裏過了一遍,薛雪覺得遺憾不能獨擔,便抱着人再抱怨一遍:“你爲什麼不早點出現”
“不可能,滾遠點。”
太叔妤拍開他的手,沒好氣:“而且已經很早了。”
薛雪不依不饒舉着小拳拳又捶胸口:“明明還能更早都怪你都怪你啊啊啊死女人你怎麼就不早點送上門來啊啊啊”
太叔妤無語:“胡攪蠻纏,薛雪你多大了骨頭呢”
卻沒想到下一刻就見識了何謂胡攪蠻纏:
薛雪突然伸手,一把將她眼睛蓋住了。
太叔妤:
她擡手把蓋眼睛上的爪子扒開,就看見容色妖美漂亮的少年抿緊了淡色的脣,纖長的柔翎之下眼尾微微上挑,漆黑的鳳眼眼色幽深,正低頭,看着太叔妤。
明明那雙溫涼的眼已經見過這麼多次,但薛雪卻突然覺得完全無法忍受起來。
他見不得她這樣煙霧繚繞或者假模假樣永遠看不見真實的眼
薛雪擡手,再次蓋上太叔妤眼睛。然後太叔妤只覺得脣上驀然一暖。
撕咬啃食
太叔妤:霧草
事關節操你說她反不反抗
當然要啊
生命誠可貴,節操亦可拋,但現在不是明顯還沒到生死存亡的時刻麼,生長在自由旗幟下的良民,怎麼可以任由惡霸強取豪奪
所以太叔妤張嘴就咬:一口下去,鮮血瀰漫。
接下來推開人一臂的距離,撈起傘棍就開打
薛雪不甘示弱。
這時候別跟爺扯什麼賢夫準則,爺怎麼可以被人欺負
爺自己都捨不得打爺憑什麼這死女人打了一次還打第二次
等收到飛鴿傳書緊趕慢趕趕過來的紋娘一行人到場:“”
哎喲我的爺怎麼又和太叔姑娘打上了
南疆比鄰大楚,用的也是大楚的婚嫁禮儀。
因着太叔妤身份特殊,直接跳過了納彩、問名、納吉幾項,納徵定親之後緊接着薛家就開始籌備起來了薛家二少爺薛雪的請期和親迎。
按理說薛家不該也不會願意由外人插手,何況紋娘這些人一看就不怎麼“正派”,奈何隨即就爆出了太叔妤的第二層身份。
華京太師府二姑娘。
哪怕是久處江湖的菡萏池,有點勢力門路的稍微打聽一下,也能知道這個身份和名字所裹挾着的風暴。
朝堂江湖從來都息息相關。
要變天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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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背景古言,摻雜了少量玄幻元素,可以理解爲南疆異術。希望沒混得太厲害嚇跑了人笑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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