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首輔家的長孫媳 >第一卷 第33章 驚聞噩耗
    還是一個下晝,春歸悠悠地從渾噩的夢境醒來,驚奇地發覺耳朵邊一片清靜,已經聽不見那其實還算動聽的腔調了,她翻過身來,慵慵懶懶睜開眼,果然正對一雙怒目一張黑臉,不是渠出是誰?

    春歸“唉”地一嘆:“這幾日倒是習慣了,彷彿睡覺時身邊沒人吚吚呀呀,反而還輾轉反側,不耐煩突然就清靜下來。”

    又果然便見一雙怒目睜得更圓,一張黑臉拉得更長,春歸還待損她幾句,只見梅妒捲了門簾進來:“奶奶醒了?是否覺得身子輕快了些,覺不覺口乾?婢子剛剛煮好酸梅湯,只是還有些燙嘴,需得涼上一陣正好飲用……奶奶已經一連幾日都沒有精神,再不好轉,可得聽夫人的勸,請大夫來診脈纔好了。”

    春歸打小就和梅妒、菊羞同吃同睡,如今雖說出了閣,卻因服喪的關係,仍與蘭庭分房歇息,故而晚間依然與兩個丫鬟擠在一張牀上,她被亡魂吵擾,兩個丫鬟卻無知無覺,只覺得主人這幾日常犯睏倦,都相信了身體不適的說辭,心中很是憂愁,下晝時春歸補眠,兩個丫鬟便候在門外,裏頭稍有點響動,梅妒便進來察看了。

    於是春歸也沒法子再和渠出鬥智鬥勇,讓梅妒服侍着梳洗後,作出神清氣爽的模樣來:“不礙事,哪裏需得着去請大夫,只是因爲前些時候不曾休息好,又處酷暑,才覺犯困罷了。”

    不過她自然也明白一些找上門來的事避也避不開,之所以晾着渠出幾日,目的無非是爲了消磨對方的耐心,如此進行談判時,纔可能逼出更多的真相。

    春歸只說睡了一陣後,突有了興致去內宅的小花園閒逛,又體諒梅妒、菊羞懼熱,宋媽媽還有其餘事務要操管,就不讓人跟着,實則是爲了找處僻靜的地方,方便和渠出好生談判。

    知州府衙的內宅,除了住着沈夫人和春歸,還有諸如尹娘子等等屬官的女眷,但天氣炎熱,並不少女眷都纏了金蓮小腳,竟鮮少有人在花園裏遊逛,這花園也算不得寬敞,西側的月亮門進去,是一方小小的魚塘,拱橋上走過,對岸建着花榭,從花榭再出去,就是東側的角門了,圍牆邊的遊廊底,也沒有種植多少奇花異草,這季候只有幾株茉莉花開得鮮香,似乎也不值得女眷們冒着烈日前來觀賞,就連僕婦,大多也是趁清早時來,剪上幾枝鮮花供插瓶而已。

    又就算有幾個負責掃灑的小丫鬟,順腳在花榭裏乘涼,眼見着州衙的大奶奶入內,見禮後也都避了出去。

    花榭四面敞開,不用擔心隔牆有耳,春歸往美人靠上剛坐下,渠出便指着她的鼻尖開始發難。

    “那婦人白氏,過去也是無依無靠的孤女,淪落風塵,後被富戶贖了身爲一妾室,莫名其妙就被冤枉和外男通姦,跟着又被害殺,她有個女兒,本就是庶出,生母還揹着污名兒,倘若冤枉不得辯申,白氏的女兒必定處境艱難,白氏和你阿孃一樣,都因擔憂女兒,才流連塵世不去,你難道就一點同病相憐的心腸都沒有!”

    “我早便說明了難處,縱然有側隱之心,可實在愛莫能助。”春歸依然不爲所動的模樣。

    “從前你說愛莫能助,尚還幾分道理,只如今,你既成了趙知州的兒媳,也算高門大族的貴人女眷,硬要狡辯說什麼愛莫能助,豈不可笑?”

    “渠出,你既這樣說,那麼我便要請教了。”春歸擡着眼:“我是內宅女眷,哪來的名義插手翁爹的公務?興許可以替那白氏道出冤情,倘若老爺和夫人追問,我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婦人,又和白氏素不相識,怎麼就知道了她是被人陷害而死,我要怎麼迴應,我能不能實話實說,是因渠出姑娘引薦白氏的亡魂,聽她親口訴冤?”

    一旁的李氏也勸解道:“姑娘,春歸的話不是沒有道理,不是我們鐵石心腸,只因爲這樣的事,實在也不知道應當如何相幫呀。”

    李氏不出聲也就罷了,她一開口,渠出越發像是被人踩了腳,怒火直燃眉梢,憤憤的手指,也從春歸的鼻尖轉向李氏:“她不知隱情也就罷了,你竟還能說出這些風涼話?!你難道不明白,因生前掛礙死後難消,留連塵世不肯往渡溟海,時限一到,立即魂飛魄散,幾生幾世輪迴修爲,都是徒勞白受,這是真正的魂亡,於我等而言,是何等

    惡劫!”

    這話驚得春歸如遭雷擊,她兀地起立,蒼白着臉:“你說什麼,什麼魂飛魄散?!”

    渠出冷笑道:“你莫不以爲,你能見你阿孃魂靈,母女兩還能言談互慰,就能一生一世這樣下去?有你阿孃魂靈相助,替你窺探隱情,你再不需要我這樣的亡靈多此一舉相助?我實話告訴你,你阿孃雖然了卻心頭掛礙,但眼看着也大限將至了,她若再不往渡溟海,歸去度朔司,到頭來便會魂飛魄散。”

    春歸不願相信渠出道破的噩耗,但她目睹阿孃忽爾哀愴的神色,心中大慟。

    “阿孃,她說的是真的?”問話時,聲音已經顫抖,以及哽咽。

    原來生死離別的痛苦,根本不會真正的消釋,原來一切的釋然,無非基於就算是人魂兩別,卻仍能日日相見的前提,如今忽爾明白,這個前提原來只是虛像,終究免不得陰陽睽違,免不得一世緣盡,春歸還活着,她的意識裏不存亡魂的超脫,也根本參不透輪迴的奧祕,她能夠體會的,仍然只是生老病死的悲涼,以及不捨。

    “春兒,莫哭,不要難過……”李氏亦覺悽楚,因爲她一直在迴避的永別,終於不能因爲不去正視就能避免了,她心裏清清楚楚,她是真的已經時日無多、大限將至,如果還陪着女兒,就只有在某一日,魂魄無存這個唯一的結局。

    就像那些看不破生前情仇的亡靈,必定躲不開煙消灰滅的劫數,造物讓他們存在,也最終毀滅於魂靈的執妄,而這樣的毀滅,是再也沒有轉機的完結,是魂靈需要經過輪迴,苦苦修爲才能登升極樂的超脫,終結於不應有的執妄,就像陽世的功成名就和身敗名裂,魂靈也存在着興衰成辱,徹底的毀滅,就是衰辱。

    她願意只爲短暫的陪伴,承擔毀滅的劫難,這就是李氏的執妄,可她無法安慰春歸,無法再瞞騙她,我能一直陪伴着你,走完你的今生。

    但卒然來臨的訣別之痛,反而讓李氏格外清醒,她挨近春歸,再也沒法拉着女兒的手,沒法給予女兒擁抱當作寬慰,她只能更加的接近一步,好讓女兒聽清楚她的話,明白她的提醒:“這一切不是你的錯,人有人的宿命,魂有魂的輪迴,難捨的妄執,興許就是我的劫歷了,春兒,你聽好,這是沒有辦法改變的事,不會因爲你聽從於渠出,相助這些魂靈,就有任何改變,別忘了你曾經答應過我,還有你的父親,你有你的人生,只有贏獲美滿,將來才能擺脫妄執,我們三人,在這一世,有父母子女的緣份,無論是人是魂,我與你的父親,對你都是憐愛是珍惜的,不要因爲我們,答應任何你不想做也做不到的條件,春兒,你看着阿孃的眼睛,你必須答應我。”

    春歸卻沒法子看着母親的眼睛,答應任何的話,她正承受着錐心刺骨的創痛,但這些都化爲了不肯放棄的狠厲,她緊緊盯着渠出,像盯着一個具有刻骨仇恨的人:“既然什麼都不能挽回,我爲何要答應你做這些無謂的事呢?我從來沒想過依靠你一縷亡魂,贏獲日後的美滿,這世間,多的是人遭遇不公,多的是愛恨情仇,人人都有宿命,爲何我要把自己牽涉到別人的宿命裏?你生前,與我素不相識,自也不存任何恩怨,你休想,擺控我的餘生,除非,讓你背後的人出來見我,或者不能說是人,而是另一個魂靈,那個一直躲在陰暗處,擺控操縱着你,又企圖利用你擺控操縱我的鬼魂,讓他出來見我!”

    渠出生生退後一步,雖說仍然矝傲的挺着胸膛,可這心虛和震驚的退卻又儼然證實了春歸的猜測。

    “讓他出來,我要知道他是誰,否則……你我之間,再也不必浪費脣舌。”

    春歸聽母親提起過,魂靈之所以遊蕩世間,是因掛礙未除,她不知道渠出有何掛礙,篤定的卻是一點,如若自己沒有利用之處,渠出不至於糾纏着她,心不甘情不願地相助於她,渠出的魂靈,也大不易動惻隱之心,那麼她楚心積慮軟硬兼施的引薦白氏,企圖讓她相助白氏,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受人指使。

    聯想到自己的一番奇遇,失而復得的異能,春歸不得不懷疑,一切都與讓渠出聽令行事者有關。

    春歸由來牴觸莫名被人利用操縱的不適感,她下定決心,一定要把那人或者那魂逼得現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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