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首輔家的長孫媳 >第144章 誹責纏身
    春歸今早才上了一圈兒的茶,怎麼轉過頭自己就要喝敬茶了呢?這可不是僕婢拜見主母應有的規矩,要個個都上一盞茶,主母還不撐死?但她雖然覺得有些錯諤,還是極快聯想到一種可能,臉色就刷的一下陰雲密佈了。

    青萍是最先察覺春歸情緒變化的人,當即上前接過了茶:“斟茶遞水這等活計,怎麼敢勞煩和柔姐姐?”

    茶已經被端走摞在一旁,和柔卻一直維持着低頭舉手的姿勢。

    春歸:……

    青萍:……

    主僕二人在幾乎認爲這位“貼身婢女”是不是罹幻癔症的時候,曹媽媽又說話了:“這是上茶禮,請大奶奶笑納。”

    不倫不類的措辭透出顯然威逼的意思,青萍的臉上也刷的一下陰雲密佈,但春歸這回卻沒待她繼續打岔了。

    “上茶禮?曹媽媽的言下之意是,和柔乃大爺的妾室?”

    除去晚輩給長輩上茶,那就是妻妾之間了,春歸不耐煩在曹媽媽面前裝糊塗,乾脆開門見山。 而且她還十分認真的吩咐青萍:“那這茶就不是你能接下來的了,快讓和柔舉着。”

    青萍:……

    滿堂的奴婢看着和柔僵硬的手掌間,一盞茶去而復還,除了宋媽媽母女三人之外,誰都不明白大奶奶的真正心思,只不過,宋媽媽和梅妒、菊羞在“明白”這個大前提下,心情又有不同就是了。

    二婢:哈哈,大奶奶最牴觸的可就是偏房小妾之流,深惡痛絕的就是左擁右抱的男人,居然就遇着了個趕着上茶禮的丫鬟?可真夠厚顏無恥的,大奶奶纔不會顧及那些賢良恭順的虛名呢,有得這一老一少的苦頭喫。

    一媽:壞了,曹媽媽爲乾女兒爭名份,可正好觸及大奶奶的逆鱗,誰讓本家老爺和老太爺都牴觸納妾呢?也難怪大奶奶接受不了,只不過太師府可不是尋常門第,大爺遲早都會……如果現在奶奶連個婢女出身的賤妾都容不下,往大里說可就犯了妒悍的戒律!

    而春歸接下來的話果然沒有要承認和柔這妾室的意思:“這一件事,我卻是從未聽大爺提起過呢,所以這盞茶我不能接了。”

    只見和柔仍然紋絲不動,就像一塊人形石像。

    春歸:……

    這姑娘很有當貞潔牌坊的資質呀,可趙大爺那脾性……實在難以想象他會納塊牌坊回家當小妾。

    可自然有人爲了和柔義憤填膺。

    “太師府是何等門第?家訓怎能允許子孫未娶正妻先納妾室?不過和柔卻是經大夫人生前認可,終身侍奉大爺大奶奶的人,故而今日的進茶,大奶奶理當笑納。”曹媽媽就是那個出頭的人。

    “既然是母親的囑咐,爲何大爺隻字未提?”春歸仍然態度強硬。

    “大奶奶這是懷疑老奴說謊?”

    “是啊,難道我不能懷疑?”

    曹媽媽猛的擡起頭來,那目光有如看見了個三頭六臂的怪物。

    “這茶呢,今日我肯定是不能接了,看媽媽這神色,想必就算我請了大爺回來對證,媽媽也難以自圓其說,所以也省得再煩擾大爺,畢竟,應試仕進纔是重中之重。”春歸微微笑道,努力模仿着趙大爺因爲理所當然所以雲淡風清的姿態。

    她就算不能在太師府橫行霸道,難道還要仰自家居院一介僕婦的鼻息?趙大爺的承諾還言猶在耳呢,要曹媽媽真敢繼續威逼胡說八道,她怕什麼,大不了把趙大爺請回來就是。

    春歸根本就不看曹媽媽奼紫嫣紅分外變幻莫測的一張臉,下令道:“和柔下去吧,今後我屋裏的事你不用插手,不過份例仍然比照着從前一文不減。”

    和柔一動不動。

    直到曹媽媽說:“和柔先拜辭吧。”

    春歸卻當和柔剛剛一動,就發了脾氣:“你現在想要拜辭,我卻不許了!”

    她拍案而起,忍着手疼,也要維持威風赫赫的架勢,緩緩踱步到和柔面前,又只是居高臨下的蹙眉道:“你雖是曹媽媽的乾女兒,聽她囑咐行事是你做爲女兒的恭順,但你莫不是忘了你如今還是斥鷃園的婢女?還有聽令於主人這一本份。”

    看上去呆呆笨笨頗有些魯直的婢女和柔,不用抹臉就變身成了一隻受驚的兔子,嬌嬌怯怯的仰視一眼,又嚇得往後一縮,抖着嘴脣彷彿不知應當怎麼解釋,眼睛裏先含了溼紅,分寸卻合適的,那淚珠轉悠悠的偏就不滴出來。

    連春歸都拿不準她是演技出色抑或性情如此了。

    曹媽媽沒有變身,照舊維持着剛硬的本色:“大奶奶新嫁入太師府,想必還不知家裏的規矩吧,太師府可從來不會苛虐下人!”

    “苛虐?難道在曹媽媽看來我不過是責教幾句婢女,指明她的錯處,竟然就成了苛虐下人?大爺不是沒有叮囑我太師府的規矩,我卻沒聽說過還有下人應當把主人之令當作耳邊風一條。”春歸也是寸步不讓。

    “和柔也不是有心違令,不過是一時還未適應斥鷃園中多了一位主母,這也怨不得她這呆笨丫鬟,實在闔府上下的人,沒一個料到大爺走了一趟汾州竟然就在外娶親。”曹媽媽的口吻中甚至帶出幾分揶揄來。

    她既是朱夫人的心腹,又是蘭庭的乳母,按這些高門大族的規矩她能算蘭庭的半個長輩,就連大爺都要顧着她的體面,給予幾分敬重,她仗着身份教訓剛進門的新媳婦簡直就是理所當然。

    “夫人在世時最是寬厚賢良,大奶奶正該學着夫人的品德,和柔無心犯的小過,大奶奶既然已經責訓,便無謂再追究了吧。”曹媽媽/逼視着春歸,哪裏像個僕婦,倒是比當家的彭夫人還要彪悍。

    “和柔若未適應斥鷃園中多了一位主母,那早前跪着上茶又是上給的誰?”相比曹媽媽的氣焰囂張,春歸倒沒有仿着她專橫跋扈,這時乾脆連眉頭都不蹙一下了,光看神色非但不像正和人爭鋒相對,倒更像是談笑風生。

    她就這麼把俏生生的一雙眼,毫不退縮的迴應着曹媽媽的逼視:“媽媽礙着母女情份,爲和柔開脫分辯我也能夠理解,但和柔今天的過錯,在我看來卻並非是無心,不過我原也沒想着嚴懲,只是爲了在斥鷃園中立起規矩來,少不得小懲大戒。”

    這就相當於宣告斥鷃園今後的規矩不是由曹媽媽掌控,她這個主母並非擺設。

    一個破落戶出身的孤女,竟然膽敢如此跋扈?曹媽媽眉毛都幾乎沒有立起來。

    正在這時“受驚的兔子”和柔姑娘卻又再原地變身,似乎理智回籠一般變成了居中斡旋的角色,她阻止了曹媽媽繼續爭辯,寧願受罰受屈,認錯認得雖不及時但還算真誠:“大奶奶教訓得對,都是奴婢的過錯,是奴婢心存不服纔沒有聽從大奶奶的囑令,奴婢未盡本份,理應受罰。”

    緊跟着一個大禮拜下以額搶地,只是沒有再加苦情戲叩首不斷鬧出血淋淋的場面來。

    那就不是認罰,反而是在反抗了。

    原來和柔是懂得身爲下人的本份的。

    春歸當然也正如自己所言只是小懲大戒,不過罰站一個時辰,且還專門告誡了不用站在太陽底下,就在遊廊裏還能遮陰。於是斥鷃園裏由曹媽媽一手主導和柔傾情上演,顧大奶奶被逼無奈上場的“正式拜禮”一出鬧劇總算降下帷幕,但誰勝誰負一時之間還沒人說得清。

    最心焦的人無疑是宋媽媽,不僅打發了梅妒、菊羞,連她自己都親自上陣陪着笑臉出去打聽了一輪消息,可在人生地不熟的太師府,要想摸清和柔的根底又談何容易?反倒是聽說了一大堆的閒言碎語——原來不夠半日的時間,斥鷃園裏發生的事居然連浣衣房的下人都有耳聞了,這些僕婢議論起來,無一認爲曹媽媽護短仗着身份不敬新婦,還有那和柔有違本份,衆口一辭都在說大奶奶的不是。

    “看看府裏的幾位夫人,誰不對老爺們的乳母嬤嬤都禮敬幾分,沒想到大奶奶這剛一入門,就敢駁大爺乳母的體面,看來大奶奶是真不懂得禮儀人家的規矩。”

    “懂不懂的咱們說不準,但有一件,這位大奶奶今日是有心要給曹媽媽母女兩個排頭喫,爲的什麼?還不是妒悍兩個字,誰不知道和柔是先頭的朱夫人留心選出來的,大奶奶既然進了門,是該給她一個名份,沒想到非但駁了,說曹媽媽的話沒憑沒據,還尋了和柔的錯處把人狠狠落了顏面。”

    “這還要什麼憑據?咱們這樣的人家,公子少爺屋裏自小就會放着個老成持重的丫鬟,雖不像那些勳貴門第早早就定了名份,意思總歸是那樣,和柔是不是朱夫人親自給大爺挑選的?又是不是打小就在屋子裏侍候?這都是闔府上下心裏有數的事兒,大奶奶竟敢不認。”

    “說來和柔這丫頭也是可憐,她一貫是個老實本份的,從來就沒有那等妖妖饒饒的心思,朱夫人讓她侍奉大爺,她的心思就都在侍奉二字上頭,熬到如今二十出頭了,要若是沒得大奶奶認允下來,也說不上什麼合適的人家,竟是白白耽擱在裏頭……她和她姐姐都是忠心侍主的,一個殉了主,一個眼看也落不上福報,真是造孽。”

    宋媽媽聽聞這些議論,急得更是像從腳底到天靈都着火了般,旋風般的捲回了斥鷃園,追着春歸就是好番苦口婆心的勸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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