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首輔家的長孫媳 >第384章 前世今生
    西望亭裏沒有需要避忌的人,春歸在大快朵頤後,便提起了要請丹陽子替荼靡看診的事。

    卻也唯有聖德太后聽懂了這話裏話外。

    “說起如丹陽子一類的術士道人來,我本是心存厭恨的,不是因爲別的,只因當年在那個什麼玉陽真人手上,我可喫過不少虧,沒有那起牛鬼蛇神攪和,當年朝堂上也不會那樣烏煙瘴氣,所以皇上跟我講又要留個術士在宮裏的時候,我心裏就不怎麼贊同,不過皇上也說了,那術士不比得玉陽真人之流,是個正經的道醫,我就想着既是如此,不如考較一下他的醫術,沒想到丹陽子還真能把瑤華的風溼病給治好了,且這道醫最擅長的就是心疾,小顧求的這件事兒,我答應下來倒也容易,不過……皇上對丹陽子極是禮遇,這事兒我也不好直接發號施令,這樣,今日丹陽子也獲邀來了萬歲山,我把他請來,小顧你再當面請一請他,丹陽子心甘情願就成了。”

    春歸也聽出了王太后的言外之意。

    王太后分明知道周王及蘭庭對丹陽子的突然獲信極爲防忌,所以再一次強調弘復帝對丹陽子的信重,且點明是因丹陽子擅長醫治心疾的緣故,另告知春歸,在她看來丹陽子的的確確是個道醫,和那些用虛無飄渺的長生之術欺世盜名牟取功利的術士有些差別,試探未嘗不可,但王太后的意見是一定要適度。

    在場的人只有董明珠尚且以爲這是一樁小事,只關心的問道:“姐姐有親朋身患心疾?”

    “不是親朋,是我家小姑子院兒裏的婢女,本是就快贖契還籍了,怎知突發心疾命懸一線,雖而今病情已經得到了控制,卻到底不能根治,她服侍二妹妹很是盡心,雖說已然贖了籍,本着主僕一場的情義,我們也不能置之不管的,正好聽說丹陽子擅長心疾,我就想着請這位道長替荼靡診治,若能救她一條性命,也算積善。”

    易夫人與舒娘子聽了這番話後,心下越發狐疑了。

    爲了婢女去請正當聖寵的道醫看診?怎麼看春歸也不像這樣恃寵而驕的性情,這件事必須是先徵得了趙蘭庭的認同,可軒翥堂爲何在意一介道醫?

    不過二位疑惑歸疑惑,卻也沒有太過在意,因爲她們都懂得分寸進退,私交歸私交,到底是不同的家族,難免存在各自的利弊權衡,春歸既然選擇了自己向太后開口提請,且太后也毫不猶豫允同,說明這件事完全與旁人無干,旁人自然也無必要追根究底。

    約摸隔了半個時辰,其實此時已經引得不少權貴官員好奇的丹陽子便來了西望亭。

    春歸打量此人——瘦高個兒,尤其比普通人顯得臂長腿長,發須花白,且臉色看來實在幾分憔悴,雖說是仙風道骨的氣質,但確然已經是風燭殘年,春歸度其當與逍遙道長相近的年紀,看上去卻比逍遙道長蒼老許多,不過逢人三分笑意,行止自然風流,謙恭和氣之餘又不失灑脫不羈,給春歸的第一感觀倒是不差。

    丹陽子聽說是要替個貧民看診,一點也不猶豫就答應下來:“看診無妨,不過至少貧道需要收取百兩銀

    的診金,視患者病症輕重或有增加。”

    春歸:……

    百兩銀的診金?!而且很有可能還不夠,這個道人是來搶錢的麼?!

    但一想到這筆錢理應周王爺出,春歸立馬淡定了,豪氣干雲答道:“多謝道長。”

    丹陽子攸忽間來攸忽間去,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但留下了滿地議論。

    舒娘子道:“這道長臉上看着衰老,精神卻還矍鑠,走路仍然健步如飛。”

    易夫人道:“確然和玉陽真人不同,玉陽真人莫說眼高過頂根本不會搭理奴婢平民,又就算貪圖財利,當人面前卻從來不曾索取金銀,表面上看來倒是淡薄名利,不像這位丹陽子般的……市儈得一目瞭然。”

    董明珠就默默的把“招搖撞騙”的結論吞嚥回去。

    又說東望亭,坐着比西望亭這邊兒多幾圈人,自然也更熱鬧得多。然而幾圈人都是圍着聖慈太后溜鬚拍馬,多數宮妃包括沈皇后在內都受到了冷落,場面上就沒有那樣的談笑風生,不少都是麻木臉。

    除了張太后之外,最引人矚目的一個卻是周王的才人陶芳林,因爲她最最諂媚,哄得張太后一直笑聲不絕,然而這也導致了陶芳林被灌了不少菊花酒,終於忍不住人有三急。

    她臉紅耳酣的暫時辭席,隨着宮人指引如廁完畢,許是吹了不少山風的緣故,更覺得腦子發重腳底輕浮,喝了酒的人行止終究有失謹慎,陶芳林就不那麼情願再往東望亭繼續諂媚陪笑了,她急需一個清靜的所在偷一偷懶緩一緩神。

    不覺間就走到一處花榭,竟見設着個碧紗櫥,且裏頭還有一張

    貴妃椅,陶芳林便忍不住往上歪靠一陣的心思,往貴妃椅上一躺,長長舒了口氣。

    她距離上一次來萬歲山登高,已經相隔兩世。

    那回她是以一品夫人的身份,因爲趙蘭庭已然躋身內閣,成爲建國以來最年輕的首輔。

    但衆所周知的是,她與趙蘭庭早已夫妻失和,她這個首輔夫人,不知是多少無聊婦人口中的笑料。

    關於那一世,她從來沒有好記憶。

    真應感激上天讓她得以重生,在未嫁之前,就能改變自己的命運。

    顧春歸,曾經是她最豔羨的人。而這一世,自己終於取代她,成爲了殿下的枕邊人,所有的一切都從根本發生了變移,過去的一切都必將不再重演,沒有顧春歸的連累,殿下就不會功虧一簣,他能得到他想要的權位,她也能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愛寵和榮華,天下女人無不以此爲願,那時她就會成爲天下女人最豔羨的人。

    而不是一封休書被棄大歸,雙目皆盲餓病致死,那些銘心刻骨的苦痛她再也不會嘗試,所有的榮寵她都將依靠自己的雙手獲得,她原本不該淪落到那般境地,只可惜自己嫁錯了人,趙蘭庭,迂腐愚鈍,葬送了自己也葬送了她。

    躺臥在貴妃椅上的女人,脣角帶着顯然的笑意,十分享受遠離泥沼能夠掌控一切的洞明,因爲自從重生以來,她的確通過步步爲營扭轉了命運,嫁給了自己

    雖懷愛慕卻一度不能接近的男人,取代了自己長義豔羨又一度妒嫉的女人。

    忽而卻聽腳步聲,由遠及近。

    陶芳林並不驚慌,因爲她聽出了是兩個女人的腳步,東山也的確只應有女人,聖慈太后選在東望亭飲宴,這麼多的宮妃貴眷陪隨,東山必須禁嚴,連皇子、宗男都不會允許涉足一步,要知道聖德太后壽誕上的鬧劇過去不久,弘復帝當然不會允許重陽宮宴又再鬧生醜聞。

    她照舊歪靠着,聽那兩個女人說話。

    竟然是齊王妃和徐氏。

    徐氏的丈夫申文秀雖說當選庶吉士,但還遠遠不夠爲妻室請封的資格,論來徐氏今日根本不會受邀,但徐氏卻是齊王妃的姨表妹,漳州徐與建寧桑,原本就是世代姻親。

    因着齊王妃的緣故,徐氏被帶攜着來重陽宮宴倒也不算離奇,只是卻避到這樣僻靜的地方來說話,多少就會引發陶芳林的獵奇之心了,她幾乎摒聲凝神的偷聽——

    “好容易來次萬歲山,淑兒怎麼拉我來了這個僻靜地兒,這裏可沒菊花可賞,若說是要講些交心話,哪用急在此時,改日你往齊王府去,還怕旁人叨擾了咱們私話不曾?”這是齊王妃的聲氣兒。

    “笙姐姐,我是實在等不及了。”徐氏嗓子裏帶着濃濃的悲苦。

    “淑兒!今日登高祈福,宮宴上可見不得眼淚!”齊王妃下意識就低沉了聲兒:“什麼急話,你可都得緩緩的說。”

    “我就想問一問姐姐,知不知曉能夠讓人死得無知無覺的毒藥。”

    “是誰給了你委屈不成?”齊王妃的聲氣兒卻又緩和下來,似乎還帶着點莫名的笑意:“這種藥不是沒有,可淑兒你從來都是連只蟻蟲都不忍心傷着的,究竟是誰把你給氣急了,說出這種違心逆性的話?”

    “還能有誰?無非我家那個賤婢!”

    “是你上回說的那個名喚盼顧的婢女?”

    陶芳林一聽這話,細長的眼角攸忽間就撐圓了,身體也從疲懶的姿態兀地繃直,指甲掐進掌心她也不覺刺痛。

    盼顧,是上一世在她生命裏不能抹消的最大恥辱!

    她從來沒有得到過趙蘭庭的半點真情憐愛,她原本以爲趙蘭庭就是個鐵石心腸的無情人,直到盼顧出現,她是趙蘭庭收藏的外室,市坊間都在傳揚趙家大爺“金屋藏嬌”的風流韻談,津津樂道才子佳人情深義重的一樁傳奇,也盡在嘲笑她雖是正室主母卻難得夫主的歡心,那些市井閒漢,甚至論定她相貌醜陋無才無德!

    後來她爲了此事和趙蘭庭理論,趙蘭庭乾脆將盼顧接回太師府,她身爲正室從來不能染指內宅事務,盼顧卻得以襄助掌管內務,再後來趙蘭庭乾脆連她十月懷胎九死一生才生下的獨子,也交給了盼顧教養!

    她的被棄,與盼顧必定相關,她之所以落到那般淒涼下場,都是因盼顧這賤人所害!

    可她從來都不知道盼顧的出身,是從哪裏橫空而降,現在明白了,這個賤人原來是徐氏的婢女!

    碧紗櫥外的談話仍在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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