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首輔家的長孫媳 >第445章 外祖蒙赦
    春歸次日去躊躇園省安的時候,老太太並沒有“珍惜”此一當着棒喝的機會,只打發了蘇嬤嬤前來應酬,蘇嬤嬤彷彿和從前的態度並沒有明顯區別,同樣克守着身爲奴婢的禮矩,也同樣顯示出幾分太師府“第一奴婢”非比尋常的勢態,總歸是在謙卑裏又透着得意,說起來矛盾但看上去恰當的言行。

    行禮後,微帶笑容:“老太太近日略感鬱倦,也沒什麼精神和夫人奶奶們說說笑笑,特意交待了老奴轉告一聲大奶奶,這季候寒涼,爲免大奶奶一早一晚還走這趟路,乾脆免了大奶奶的晨昏定省,大爺忙於公務,大奶奶只需照管妥當大爺的衣食起居就好,要是因爲來往時受了風寒,反而累得大爺分心,老太太又該自責不夠慈和,拖累晚輩了。”

    免去晨昏定省是一件好事,不過這話細細一品着實透着意味深長,兼且春歸看看屋子裏頭,彭夫人爲首,三夫人、四夫人連帶着樨時和蘭心都在,偏她成了老太太沒有精神說說笑笑的對象,偏她一人享有“特權”,這是赤裸裸的遭到了嫌棄,且還隨時可能被追扣一頂狂妄不孝的罪名。

    不過相比起這些明憂隱患的,一早一晚免得過來受氣對於春歸而言着實具備極大吸引力。

    她先關注了幾句老太太的身體,提了提高太醫也好還是喬莊也罷前來診脈的意見,果然受到蘇嬤嬤耍太極般的推脫,才一臉爲難道:“本不能擾了老太太清靜,可幾位叔母及妹妹們都冒着風寒堅持定省,我又怎好躲懶呢?”

    蘇嬤嬤剛要說話,三夫人便搶先開了口:“你二嬸和咱們幾個是因爲管着內宅這麼多事務,有時難免有不能作主的事體需要老太太決斷,不得已纔來擾清靜。大姐兒她們又是姑娘家,是不能久待閨閣的,趁着在家的時候多盡孝道承歡膝下的心情老太太自然也能體諒,庭哥媳婦日後有的是盡孝的時機,且老太太操心的是庭哥兒肩擔公務和族務兩頭要緊,豈不更加需要庭哥媳婦分擔?老太太這份好意你若不領,反而是不孝了。”

    有了三夫人的“協助”,春歸當然不再堅持。

    她這天照常去了阮中士那邊聽教,中午稍微迷糊小憩一陣兒,又果然去了內廚房洗手作羹湯,打算着誠誠懇懇照料趙大爺的衣食起居,燉那一鍋湯,竟然還是那道險些引來殺身之禍的銀絲鯽魚。

    蘭庭看着面前的燉湯都忍不住斜挑了眉梢,笑問:“今日這道燉湯可有什麼寓意?”

    斥鷃園裏自從沒了費嬤嬤這個“督導”,春歸更加不在忌諱和蘭庭並坐同食,她美滋滋的嚐了一口鮮湯,笑應:“能有什麼寓意,爲着滋補養顏唄。”

    “今日可是在躊躇園裏又吃了悶虧?”蘭庭從春歸的神情裏雖說看不出些微鬱氣,但他也清楚自家祖母勢必不會寬饒春歸的“過錯”,沒他跟在一邊兒,怒火必須發泄出來。

    “一點悶虧沒喫,還從此落得了清閒。”春歸放下湯匙,便把早上的經歷說了一回:“或許是逕勿答應了替江家大老爺、六老爺謀職的

    緣故,老太太纔不計較我沒聽從安陸侯府及惠妃娘娘的意願伏屍宮廷,先記下刁難苛責暫不發作。”

    蘭庭倒沒春歸這樣樂觀,眉頭輕蹙:“安陸侯最近和曹安足聯絡密切,又幾回叫了二叔去江家,但他防範謹慎,我的人一時之間還沒能打聽出具體的陰謀,不過猜也能猜到,無非是在計劃痛擊太孫奪儲之事,應當也叮囑了老太太在這節骨眼上切忌橫生枝節,不過我擔憂的是,二叔況怕也會趁着這個時機作動,總之輝輝還不能放鬆警惕。”

    他也不再多說那些愧疚連累的話,橫豎日後生死榮辱他與春歸都是共擔並進,且蘭庭也知道這段小心提防的時間不會太久,多半待到弘復十一年春回大地時,至少惠妃已然徹底不成威脅。

    而對於家中的老太太,蘭庭私以爲祖母一直不是威脅。

    滋補養顏的銀絲鯽魚湯被夫妻兩分着喝了個涓滴不剩,蘭庭提出又再小酌幾杯,因着是月黑風高的夜晚,夫妻兩個也不去廊廡亭臺裏喫冷,就在暖閣溫酒笑談,扯一些遠離功利權謀的話題,多是春歸在講蘭庭在笑,春歸好半天才醒悟過來他們兩個竟拿華彬哥哥過去的糗事在佐酒,頗有點不厚道。

    但春歸還是忍不住又說了一件。

    “我那時還小,約摸沒夠五歲,一回爹爹領着和我哥哥去市集上聽評詞,說書的地方其實就是個搭着涼棚的大院子,除了兜售瓜果茶水的小販,竟也有替人畫像的畫師在那裏招攬生意,畫師不知爲何走開了,哥哥瞅着面上那張畫稿畫着個好水靈的姑娘,竟悄悄的拿起來揣進懷裏,回家後纔給我看,說是他媳婦的畫像。”

    “啊?”蘭庭很捧場的發出一聲驚歎。

    “哥哥把那畫像私藏了老長一段時間,一有空閒就拿出來賞看,終於被七嬸給發覺了,覺得哥哥年紀小小就不學好,把那張畫像給扔了,哥哥哭到阿爹跟前來,說他媳婦沒了,還鬧得我也幫着他四處去找那張畫像。”春歸邊說邊笑險些沒被酒給嗆着,末了又嘆息一聲:“哥哥那會兒子個頭不夠飯桌高,就跟莫問一樣巴望着快娶媳婦,後來隨着正式啓蒙,提都不肯多提年幼時鬧出的這樁糗事了,哥哥送來京城的家書,也從不提他對姻緣之事如今怎麼考慮,我便是追着問他,他回信也只道先取功名再說婚事,一點想法都不肯透露,難不成我還得真比着當年那幅畫像相看未來嫂嫂?”

    蘭庭知道春歸併不是着急大舅兄的婚事——岳母過世未夠三年,大舅兄不曾除服哪裏能夠談婚論嫁,春歸無非是想着兄長遠在汾陽,雖說還有七叔七嬸二位親長照應,可顧七叔並不走仕途,無論見識還是人脈其實都無法給大舅兄更多的助益,春歸這是放心不下大舅兄獨自在汾陽支撐太過艱難,她這是掛念家人之情。

    蘭庭原本還給春歸準備了一件驚喜,故意隱瞞着絲毫不曾透露,這時卻有些忍不住了。

    “皇上恩賜文勳時,我還上請了一道恩旨,皇上已經應允寬赦輝輝的外祖父從流放地歸晉,我想着外祖父在汾陽已經

    沒了其餘親朋,不如暫時在京在安頓,也方便輝輝能與外家親長面見來往,這件事我並沒有先和輝輝商量,已然囑咐了安世兄親去鐵嶺迎接,不過京城距離遼北甚遠,這一去一回怕得耽擱甚長時間。”

    春歸乍然聽聞外祖父一家竟然蒙赦,驚喜得眼圈都忍不住泛紅了。

    “我還從未見過外祖父與舅舅們,只是聽阿孃提起,外祖父因罪,一家貶流鐵嶺苦寒之地,外祖母身體本就不好,途中便病故……阿孃也就此和外祖父一家音訊斷絕,這麼多年,甚至我都不知外祖父是否安在。”

    蘭庭忙安慰道:“但凡貶流的官員在流放地故逝,都會上報朝廷,我已經託了人調看過這些年的檔錄,並無外祖父的訃錄,外祖父應當健在。”

    “我得好好敬逕勿幾杯,多謝逕勿爲外祖父上請恩旨,外祖父一家能夠蒙赦,我着實……”春歸猛然間不知應當怎麼表達感激之情,話沒說完,就急着要把滿滿的一杯酒仰首飲盡。

    蘭庭卻覆上手去,順勢拿走了春歸那顫抖的酒杯,自己仰首飲盡:“輝輝的酒量,這杯酒喝完怕是又得鬧着要去夜遊怫園了,而今季候是越發陰寒,不宜縱着輝輝鬧酒瘋,謝意我領了,方式還得變改。”

    “我什麼時候鬧過酒瘋?”春歸小心翼翼問道。

    她是真不記得還有酒後夜遊怫園這麼一樁糗事了。

    “重陽節時。”

    蘭庭忍笑,乾脆攜了春歸的手,拉着她暫且離開暖閣,也不讓梅妒等婢女跟隨,去了書房後自己先摸黑點着了燈,又打開內間裏靠牆的一個立櫃,從中取出一本已經裝訂成冊的畫稿。

    這間書房的內間,還保持有趙大爺當初發奮用功時的牀榻,因爲春歸偶爾也會來書房看書,既有牀榻便愛歪靠在上,所以連被褥都還鋪得又厚又暖,兩人這時便垂足坐在牀沿兒,藉着一盞孤燈的亮光翻看畫冊。

    一幅幅都是妙齡女子,或喜或嗔或怒或靜,春歸看着竟像自己對着鏡子一般。

    蘭庭的手停在一張畫頁,笑而不語。

    畫上的女子雙靨微紅,醉眼迷離,手往上指,遙遙呼應的是探出牆頭籠着月影的一枝沉甸甸的金桂,女子身在水榭中,一隻膝蓋跪上“飛來椅”,指尖和麪容是相反的朝向,神色嬌嗔之餘還帶着股子堅決,只一隻手微提着榴朱長裙,裙襬上也不知從哪裏掛了顆蒼耳。

    “這就是重陽那日,一不留心縱着娘子喝多了幾杯,夜遊怫園也就罷了,還指着許閣老家探過來的金桂非讓我替你攀折,說是別人家的桂花泡酒更加香醇。”

    春歸:……

    聽着果然是喝多了,夜遊怫園都游到了和隔壁鄰舍的交界地不說,且還企圖慫恿着趙大爺當偷花賊。

    春歸不由掩面長嘆:“這等糗事,難得大爺還畫了下來。”

    “活色生香,不入畫豈不可惜?”

    蘭庭卻把畫冊悄無聲息的置於一旁,掰開掩臉的手掌,便用脣舌品嚐那活色生香的人兒。


章節報錯(免登陸)